心靈花園的大小

本文轉自：邢臺日報

翟永存

很多年前，我在《家庭》雜誌社做編輯。雜誌社那時並不在現在的廣州大道和平家園，而是在新鴻花園，廣州大橋附近的一個小區。上班如果乘公共汽車，下車得走一段路，穿過一片樹林，再路過一排全是廣告公司或賣紅酒之類的小店。小店門前行人寥落。在商鋪與樹林交界的地方，卻設了一個治安崗亭。

每天走過小樹林，看見朝朝暮暮地坐在崗亭裏的保安，終日坐在狹小的亭子裏——大約還沒有一平方米大，僅能容一把椅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歲月漫漫，這僻靜的一角根本無任何治安事件，他天天無事可做。

保安三十多歲，穿一身藍色制服，有時在看一張報紙，有時捧着一個保溫杯慢慢喝茶。有一次，居然看見他一手拿着鏡子一手拿着一個夾書用的夾子，對着鏡子撥鬍鬚，我不禁啞然失笑。有時候，這保安在神情滿足地喫一份盒飯；有時候，在和附近的店員聊天，臉上都是平和快樂的樣子。

寒來暑往，日月如梭。林子裏的樹一天天長大，這保安也像一棵樹一樣永遠“長”在那裏，且像樹身隨年輪增多變粗一樣，他也漸漸發福，臉上起了皺紋，眼神也不再清澈。

就這樣，五六年過去了，心裏想，這保安是何原因，要在一平方米大小的崗亭裏漫度青春歲月？不能去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不能去尋廣闊一點的天地？轉念一想，換一份工作也是一樣吧？崗亭的日子的確狹窄，而五百平方米的辦公室又有多大區別呢？或許，每個人都如這保安一樣，因了這樣那樣的原因，被侷限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度過一生。我局於雜誌社的編稿組稿，老師守着三尺講臺，醫生日日疲憊於手術檯，公共汽車司機日日守在汽車上，父母年年守着兩畝地……每個人都被命運限在一個小小的亭子裏。

也許正因如此，我們熱愛旅遊。旅遊除了“風景在別處”，也意味着短暫放風——大海、沙漠、草原、伸向天際的道路。一切遼闊的景色爲什麼都令我們愉悅？是因爲人總是被困於一方小小的空間啊！

所以，一位著名音樂人說：“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

辦公室，這有形“監獄”的大小，也許對我們人生的幸福影響並沒有那麼大。

有一種隱形的空間——心靈花園，更能決定幸福與否。花園遼闊無際萬花盛開，生活才能富有詩意豐富多彩，如果狹小侷促，會使人轉身窘迫，甚至沒有坐下喘息的空間。

心靈花園的大小，從某種程度上說，與我們所受的教育正相關。但是，真正決定花園是鮮花盛開還是雜草叢生的，是價值觀念，它如一根根柵欄，構築了花園的籬笆牆。

是啊是啊，能限制自由，能減損人生快樂的，能壓縮我們人生空間的，是這些柵欄。當它只圍出一個極小的空間時，人生就成了永遠擺不脫的監獄。

比如一個人曾經受過貧窮，富有後，或許仍會把一分錢看得比磨盤大，就是常說的“心裏窮”。金錢觀構成了心靈的柵欄，讓他一輩子都無法走出貧窮的監獄。

鄰居老太太患了老年癡呆，總懷疑有人偷她東西。其實，她兒女孝順，輪流照顧她。一日三餐細心餵飯，天氣好時，用輪椅推她到花園曬太陽。

可是，老太太不是罵兒子偷了她的藥，便是說女兒偷了她的衣服。日子本來可以幸福，可她天天吵罵哭鬧，把溫暖的家變成了她的地獄，也變成了兒女的監獄。她住在很大的房子裏，但她卻把自己陷在一個夾縫裏，不能轉身不能喘息，痛苦萬分。

我無意責備這位老太太，畢竟這是疾病所致。但她像一個顯微鏡一樣，讓我看到了平常看不到的東西——我們的煩惱可能來源於錯誤的認知、價值觀念。

所謂進步與覺悟，就是在歷盡滄桑後，能拆掉一些心靈花園的柵欄，而讓我們的人生天地更加廣闊。

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隨心所欲而不逾矩，講的就是隨着閱歷的豐富，心靈終於達致廣闊自由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