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北京青年报

◎明前茶

研究生毕业前的那个寒假,朋友小郭回到老家的一条窄巷里,吃上了远房二伯做的煲仔饭和砂锅鱼片粥。要给钱,二伯不收,却从里屋捧出一大摞“崩漏了的砂锅”,叮嘱他:“回去让你爸赶紧帮我箍煲哦,你看这一溜十几个砂锅,天天在我这灶头上猛火熬炼,每过两三天,都有砂锅顶不住考验,要烧裂。”

小郭大不解:“烧裂了就扔,我爸的营生是箝新锅,还有本事让你这开裂的砂锅‘破镜重圆’?”

二伯大笑:“你这就不懂了,搞点糯米,煮一锅浓浓的米浆,泡一泡,让小裂缝吃进去,十个破锅有六七个有望重上灶头。只不过,崩裂过的砂锅徒手拼合,口径都有点歪,要解下铁丝重箍,这手上功夫,只有你爸会。”

小郭将信将疑,拎着开裂的砂锅回家,果然,老爸见了就兴奋唠叨:天然气灶的火猛,就算选了夹砂陶土来做锅,多半还是受不了这么剧烈的温度变化。陶土导热比较慢,外壁烧得烫手,内壁还有点凉,里外膨胀系数不统一,一会儿工夫就崩裂了。

解开五花大绑的铁丝箍,老爸打着手机上的电筒,让儿子细看。果然,有些锅上的小裂缝伸展成中裂缝,中裂缝伸展成大裂缝,砂锅裂成好几瓣,已经不堪用了。有些锅上,小裂缝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一个砂粒或者孔隙,崩裂的势头就被挡了一把,只好停步或者拐弯。这样,小裂缝就不至于汇成中裂缝。这就是“夹砂锅”经得起冷热骤变的原因。

老爸立刻动手,在小裂缝的两侧加一把向内挤压的力,心平气和地将铁丝重新箍好,这砂锅似乎就活过来了。然后,他把砂锅举起来,对着光细瞧裂缝,有的用毛笔蘸取新鲜蛋清,来弥合缝隙,有的打算烧热糯米浆,整体浸泡,糊住那裂痕。

修好旧锅,又赶箍新锅。只见老爸拧转铁丝,贴着砂锅的颈部绑一圈,再围着砂锅外壁与底部做一个铁丝箍。他笑道:有了这铁丝,用大夹子把砂锅从灶头上直接拎下来,也不会打滑脱手了。

小郭看得入神,原来陶泥越是纯净细腻,做出来的砂锅越可能经不起大火猛催的熬炼,一遇到冰凉的作料,或滚烫的热油,就将整体崩裂。而老爸的营生,就是防止砂锅在灶头上猛然烧裂解体,白浪费一锅鲜香食材,还烫着了人。

怪不得二伯专挑质地粗糙的砂锅来做生意呢,他每天指挥着二三十个砂锅上灶头,要的就是能“连续作战”的砂锅。就像行将被抛掷到社会上摔打的小郭一样,要经得起赞美与贬抑等大起大落的评价,要经得起火烤与水激的压力。

走上社会,学校里那种温和、单纯的环境已经不存在了,如何承受这冷热相激的压力呢?

很简单,不妨在做砂锅的阶段,就在陶泥中有意混入少量的砂砾、陶渣、草木灰,这些貌似碍事的“杂质”,会让忽然出现的小裂缝停步或者拐弯。而且,要提前为自己“箍煲”,从外面给内心深处的小裂缝加一把聚拢的力。这股向内聚拢并向上承托的力道,也许是一项舒缓压力的爱好,也许是攒足假期走天下的豪情,也许是从志愿服务中获得的慰藉,也许是对实用心理学知识的一份修习。

等上了磨砺心志的灶头,你就会知道,有办法替自己“箍煲”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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