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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聊一件讓我有種恍惚感的事:

“超女”們,都已經 40 歲上下了。

最近意識到這件事,是看“浪姐”時。何潔、尚雯婕、劉忻一出場,依次報出自己的年齡和出道年齡:




我還拉了張表,把記憶裏那些熟悉的名字都列了下來:



她們出道時,我還小,照着她們的樣子想象過自己 20 歲的模樣。

今天她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姐姐,合起來,是一部(近)40 歲的女性羣像。

40 歲的人生是什麼樣子的?

請你看看她們後來的人生:

有人離婚,有人再婚;有人生子後迴歸家庭,對沒有繼續自己的演藝之路有遺憾;

有人遇到事業瓶頸;有人官司纏身;有人從高處墜落,人生要重頭再來過……

挺令人唏噓的。

更唏噓的是,荊棘叢生的生活,並不是過去時,而是現在時。

姐姐們目前的人生狀態,都還跌跌撞撞着。

很多人都對 40 歲的人生有憧憬。

常聽人講:四十,不惑。

20 多歲時,我們對 40 歲的想象,是成熟,是能對人生的風浪應對自如。

從她們身上我卻發覺,人到四十,“不惑”真的沒有那麼容易。


超女是最特別的一羣藝人。

她們從同一個舞臺出發,後來的人生都在聚光燈下。


那年她們大多人不過 20 出頭。從街頭、校園走到舞臺中央,一夜成名。

和今天選秀出身的藝人不一樣,她們的起點,和你我沒什麼不同,都挺普通。

像李宇春、周筆暢、何潔,都是音樂學院的在讀學生。


還有些女孩是酒吧駐唱。

比如譚維維。

她出生在四川一個小鎮,從小喜歡音樂。但總被自己的爸爸打擊。

“我爸爸喜歡楊鈺瑩,喜歡宋祖英,他總說我沒有他們長得好看。”


張靚穎當年也是酒吧駐唱歌手,參加節目的原因之一,是爲了賺點獎金。

比賽時,節目採訪張靚穎的母親,母親哭着說她小時候照顧大人累到睡着了,熬魚湯把汁都熬幹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和周圍的同事都對這個故事記憶猶新。

尚雯婕是名校畢業的外企白領,但家境也不算優渥。

小時候,她與父母住在僅 9.8 平方米的房子裏,沒有廁所。她從高中起,需要靠助學金來繳納學費。

當時有媒體好奇她的家境,特意去到她的出生地探究。

蓋章“她的確不是‘溫山軟水中浸泡出來的寂寞歌手’,而是在辛酸和鹹淚中長大的孤獨女孩。”


若你跟我年紀差不多,你肯定還記得超女當年的宣傳語:

“只要你喜歡唱歌,不論年齡、不論容貌、不論地域、不論你是否受過專業訓練都可以報名參加超級女聲,實現唱歌夢想!”

我統計了下歷屆超女的報名人數總和,足足50萬。

05 屆超女的報名人數最多,最誇張。

有媒體記載了當時的一幕:

“有人通宵排隊超過 12 個小時,還有人爲了插隊,掏出仿真手槍恐嚇前面的人羣。”

“上午九點,還不到報名開始的時間,這裏就已經排起了數千人的長隊。”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報名,但很多人給超女投過票。

有位 50 多歲的音樂老師,在網上洋洋灑灑寫了 6000 字帖子爲李宇春拉票:

“我年輕時就想做李宇春這樣的女孩,但不敢做,現在我從她身上看到了我過去的夢。”


我們曾真誠地用一條條短信,祝福過那些超女們的人生,希望她們體驗到我們體驗不到的美妙人生。

她們的確體會過。

06 屆超女全國第五名厲娜分享過她剛剛成名時的經歷:

“一場活動,主持人說接下來有請厲娜上場,聽到底下‘轟’地一下這樣子,那個人浪啊。”

至今印象深刻。

周筆暢在 2023 年的一個採訪中說了那樣一句話:

自己最紅的階段,還是比賽、出道那一年。

她們這羣女孩,是一起登過頂的人。


超女們擁有過讓我們羨慕的 20 歲,但她們當中,大多人擁有了我們並不羨慕的後 20 年。

但我想談的並不是“雪藏”、“過氣”、“被打壓”。這本就是演藝行業的殘酷規律。

我想談的,是她們剛入行時的狼狽。那是一羣年輕人在被“催熟”的過程中,必經的狼狽。

她們被要求,要學會順從。

張靚穎多年後回憶起自己剛剛開始工作時的兩三年:是恐慌的、不甘的、焦慮的,甚至憤怒的。

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幾乎 7×24 小時都在無休無止地工作;

不明白爲什麼這個行業裏有那麼多“不專業”的行事作風;

不明白,憑什麼一個如此不專業的行業竟還對選秀出身的藝人抱有偏見。

她們被要求,要學會看眼色。

唐笑是 06 屆超女第 9 名,出道後接到了很多商演演出。

某天她上臺穿了條長褲,老闆生氣地問:爲什麼唐笑今天穿了長褲?

那年她才 20 歲。

她們被要求,要變得“好合作”。

周筆暢出道 3 年解約兩次,之後又被冷藏兩年。有傳聞說她是合作方認爲“最難合作的藝人”。她回憶起那段往事:差點導致她退圈。

“我沒有想到,成爲歌手之後,除了唱歌還有那麼多事情需要去做。”


來源:新浪娛樂

她們被告知,在這個體系裏,業務能力、好成績不能解決一切。

張靚穎的唱片製作人文雅後來回憶,她們這批女孩在入行的一年內,經歷了常規情況下新人三年才需要經歷的劇變。

在極短的時間內,她們迅速發現,世界評價你、要求你的的維度不止一個。

驟然發生這一切,人是很消化的。

尚雯婕花 700 萬跟公司解約。在離開後的那張新歌 ep 上,用並不好看的字手寫:

“沉默的人用音樂大聲講話。”


像一個初入職場的普通年輕人,忍着忍着,忍到終於掀了桌子,說我不幹了。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一場場的官司,一個又一個巨大的賠償金額數字都塵封了。掀桌的年輕人,終究只能坐回談判桌上。

回看超女們的事業發展,有個詞經常出現,叫“曲線救國”

爲了做音樂,努力學一些所謂的遊戲規則,到頭來卻把自己搞得很狼狽。

像何潔,剛出道時被叫小李玟,形象健康陽光,短短几年負面纏身,紅毯假摔、機場暈倒……

口碑壞了,版面有了。


還有尚雯婕,你可能還記得她有幾年內瘋狂做了很多“雷人”的造型。人們給她起了個難聽的外號叫“雷母”。


後來她上節目被問到這段事,語氣平靜:

“那是沒辦法的事情。當時我幾乎沒有什麼關注度了。我再發歌也沒人看吧。”

博人關注的,還有譚維維。

她寫了首歌,歌詞非常狠, diss 了尚雯婕:

“我站在冠軍左邊,陪她嬉皮笑臉,她樣樣都不如我。”


後來她在一個活動上遇見了尚雯婕,氣氛有點尷尬。而尚雯婕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多年後尚雯婕被問到這件事:

“我理解她,她當時也需要作品。

我們當時都需要被別人看見。”


整理上文中的這些經歷時,我一直在想:

爲什麼明明經歷了這麼多事,可我還是會爲她們年近 40 而感到恍惚?

因爲她們真的不像。

40 歲應該是怎樣的?是成熟的,得心應手的,淡定從容的。

但她們的人生裏,還有很多的困惑,待解答。

她們還遠遠沒有辦法和自己和解:

尚雯婕來浪姐做選手,她在其他節目中是導師、是被認可的音樂製作人。你以爲她不會緊張。

可她挺緊張的。頗有些無奈地講:“觀衆緣是我的困境。鏡頭前鏡頭後大家都覺得我很有距離感。”

她近兩年的採訪中有這樣一句:和自卑作戰。

四十歲了,她的人生課題,還是如何接納自我。

她們仍然不知道怎麼處理親密關係:

何潔兩次離婚。她和前夫撕扯,被嘲戀愛腦、沒有事業心,上了很多次熱搜,一地雞毛。

今年採訪中,她自嘲地笑笑:“何潔能幹什麼?除了生孩子、帶孩子、教孩子?”


她們仍看不清自己事業的方向:

劉忻被身爲前藝人經紀人的楊天真問:你對未來的規劃是什麼?

“沒有。”


最終想衝到第幾名?總共要上多少熱搜?勢必拿下多少代言?

走一步算一步,“沒有考慮過。”


如果說,相比 20 歲,她們有什麼長進。

最多就是沒有那麼尖銳了,會低下頭爭取機會了。

爲參加節目,何潔在微博上自薦,像寫一份簡歷一樣,附上了一長串自己的作品鏈接。


但內心還是在打鼓,在掙扎。

“萬一別人拒絕你怎麼辦?沒臉哦!”


以爲 40 歲上下,人應該想通了,變強了,起碼是不掙扎了。

結果呢:都還在擰巴着。

問題,還是解決不了。

你可能記得,張靚穎多年前在演唱會上向男友求婚。對方大她 17 歲,兩人戀愛長跑 15 年。


這段感情不被人祝福。她在臺上等了許久,一直等到男方扭扭捏捏地上臺,面無表情的擁抱。

隔天新聞頭條寫:“女明星逼婚”。自己的母親也公開站出來喊話不同意。

她硬着頭皮結婚了,這段婚姻最後只持續了 1 年多。

但你可能不知道,她後來寫了一首歌,回應了這件事,還有她從出道以來所有的“黑料”。

“什麼叫做打蛇打七寸,什麼才能傷到她,只有我瞭如指掌;

是爸回家要 4 歲的她,去洗他的襪子;

是長輩那句,誰讓你不是個男孩子;

是每月爲一百塊,去聽別人話裏的刺;

是十幾歲酒吧唱歌,被老師和同學無聲的輕視。

有人突然出現,說是她戀愛一年那個人的妻子,演唱會求婚求出,全網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拿不到戶口本也要辦婚禮,爲可笑的面子,那些沒打敗我的,都成爲我新的開始……”


在歌的結尾,你會很期待她唱出勇氣,揚起歌聲,像大女主一樣,喊幾句有力的話。

可歌尾是這樣的歌詞:

“十五年後的今天,還剩下幾個小節,她想給當初的自己留個言:Hey Dear Jane,理想和現實,好像依然,是很難調解……”

超女們的 40 歲。就像她的歌詞結尾。以爲是個驚歎號,結果卻是一串省略號。

是大人了,但,仍是擰巴的、不成熟的“半成熟的大人”。

之所以想寫這篇文章,是因爲近些年,“40 歲”這個人生節點在我的心裏開始激起了一些不一樣的波瀾。

身邊的朋友大多到了 30 上下。40 歲不近,也不遠。

我們聽到越來越多的打氣聲。綜藝節目都在說,女明星們都在說,專家學者們都在說,40 歲的人生仍可以乘風破浪。

但對 30 歲上下的我來說,內心更焦灼的是:

如果到了 40 歲,我還是和現在一樣迷茫,那該怎麼辦呢?

如果我還是不夠成熟,不會審時度勢,不會獨當一面,那該怎麼辦呢?

我又想起了劉忻。她第一季時就收到了浪姐的節目邀請,她沒去,選了《樂隊的夏天》,爲了自己的搖滾夢。

節目火了,但樂隊沒火。後來有人問她後悔嗎?

她說,不。

我想起一句特別土特別直白的話,叫“成年人只看利弊。”

一心追夢的人,挺中二的,是不夠成熟的。但卻很動人。


四十歲了,還是個感性的、不夠穩重的姐姐,聽起來是讓人覺得有些羞恥的。

還有何潔。看她浪姐的初舞臺時,我有點想哭。

有人給她建議:可以唱她爲數不多還算紅的歌,打回憶殺。

她拒絕了。

她選了一首英文歌,像 19 年前一樣,在臺上又唱又跳,唱:I don‘t care!I love it!


是唱給所有人聽的,也是唱給自己聽的。

我看着她發亮的眼睛,擦了擦淚,突然想長舒一口氣:‍

40 歲活成這樣子,似乎也沒什麼。

也許不夠強大,不夠清醒。

是失落者,是半成品,是被催熟後仍然沒有進化完全的大人。‍

但,如果我們在 20 多歲被追着趕着,跑過年輕的歲月,那麼,不如放過 40 歲吧。

全知全能的人生,本就是一種僞命題。

不如試着和“還沒成爲這樣的人”和解。

‍畢竟,人生若是無惑,該多無趣啊。

撰稿:阿朱‍

責編:梁珂

設計:葵子‍‍‍

‍ 實習:洋洋、陳恩喜

晚禱時刻:

想唱就唱,要唱的響亮
就算沒有人爲我鼓掌
至少我還能夠
勇敢的自我欣賞

成爲不夠成熟的大人

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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