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長太快了,你的團隊管理、風險意識、企業文化的構建都會被速度所掩蓋。”

——吳曉波

來源 吳曉波頻道

文 / 巴九靈

“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

面對創業過程中經典的大起大落,林盛可能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例。

2018年剛創立雪糕品牌鍾薛高,他的背後就站滿了所有明星投資機構,其他創業者費勁心機、想要得到的天使輪、Pre-A輪、A輪從來不是林盛需要頭疼的問題。

投資人的錢投進來,很快又從公司裏看到了回報,成立半年後,2018年雙11期間40分鐘賣出5萬支,獲得天貓冰品類目第一;一年後,鍾薛高營收過億,然後是4億、8億,資本與鍾薛高的故事成爲一時投資界佳話。

正如吳老師所言,2018年、2019年任何一個與新國貨有關的論壇、產業大會,如果沒有鍾薛高鎮場,是不完整的。

而林盛本人,符合一個成功創業者的標準模版,“目標遠大”“匠心”“做難而正確的事,其他自然水到渠成”。

小巴對於林盛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彼時他站在臺上,明明是在介紹全國最炙手可熱的新消費品牌,但他的語氣總是淡淡的,像個世外高人——要做“中國人的雪糕”,所以取名鍾薛高,要做全中國甚至是全世界最好的雪糕,要沒有任何添加劑,所以遠赴荷蘭全球食品和農業排名第一的大學取經等等。

這與昨夜來到直播間的他有明顯不同。

昨晚,是吳曉波頻道十週年系列直播的最後一場——殘酷創業專場,作爲最後一位嘉賓,在《孤勇者》的BGM中,林盛的出現將氣氛推向了最高潮。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吳老師說道。

“爲什麼不?”那一刻,那個倔強的林盛似乎又回來了。

但他的背還是彎了點,講話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但少了些莽撞,一時忍不住說一些得罪人的話時,聲音會變得更輕。

再提鍾薛高創業史,依然還是那些熟悉的細節和故事,但也多了不少“憶往昔”的唏噓。

講完輝煌的頭四年,吳老師看着他,說:“沒有經歷風雨,一定沒有見過彩虹,所以我不相信這樣的奇蹟,那樣的奇蹟也不值得我們羨慕。”

林盛低了低頭,輕聲說:“是”,像個做錯事的大孩子。

“沒有想到會有人去燒雪糕”

昨晚,林盛拿來了三張照片來標記他的“昨天”“今天”“明天”。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第二張。

那是2022年的6月17日,因爲疫情而已經數月沒聚的團隊在西塘的一個茶館裏談了個通宵,天發白後,他們拍了張合照,每個人都在笑。

這一年,林盛和鍾薛高將2022年的業績目標定到了19個億,相比前一年,翻了一倍多。

十天後,形勢急轉直下,先見彩虹的林盛終於見識到了風雨的力量。

一個名爲“鍾薛高31度室溫下放1小時不化”的新聞突然衝上了熱搜,幾天後,有網友用火去燒鍾薛高,發現“鍾薛高的雪糕燒不化”。

“爲什麼有人沒事要去燒雪糕?”林盛和團隊用“懵了”來形容當時的心情。

但既然消費者問了,企業自然有答疑解惑的責任,鍾薛高隨後從物理學、化學(配方)角度進行了回應。

或許是這些年來,林盛已經解釋了太多次,在現場,他十分順溜但又長篇累牘地又複述了一遍:

“從物理學出發,我們打火機或者噴槍任何的驟然高溫東西去接觸冰或者雪的時候,接觸的表面會迅速液化然後再汽化,汽化之後反而讓熱的傳遞變慢,即化得更慢。”

“從化學的角度來講,鍾薛高因爲蛋白質含量高,遇到高溫會碳化,而不是化成水,同時碳化表層會發黑,還有蛋白質燃燒的刺鼻臭氣都會出來。”

“被燒的產品是我們的明星產品,實際上恰恰是因爲我們在蛋白含量單支或者百克含量經常是5、6、7,也就是說完完全全是用料用的更加紮實,因此燒起來的反應更大。”

講完他無奈地說:“你看我解釋這件事起碼需要三分鐘,但受衆往往聽不完,更多人只接受三個字‘燒不化’。”

因爲“燒不化”,所以鍾薛高是皮帶、是飼料做的觀點,在社交媒體中擊鼓傳花,越來越有市場。

在吳老師看來,廣告人出身的林盛在這件事上,輸得有一些莫名其妙。

“從傳播學角度,假設你回應說全世界最好的雪糕燒出來都是一樣的,這句話能不能講?”吳老師問。

林盛猶豫了,他說,我個人層面“可以講”,但企業層面不行,“因爲爲了證明自己不能把其他品牌也拉下水。”

“可你在講一件事呀,全世界最好的雪糕燒出來都是一樣的,這不比講物理化學更明白麼?這句話能不能講?”吳老師感到費解,語調都變高了。

林盛欲言又止。“所以現在你的企業只剩下70人了。”吳老師搖頭嘆道。

2022年的夏天炎熱,但鍾薛高的財務報表卻冰冷如霜,2022年全年銷量增長不足50%。

鍾薛高的雪糕燒化的很慢,但業績卻燒得很快。

“把價格打在了包裝上”

在殘酷創業的設定下,出來混,總歸要還。

2018年到2021年期間,上天沒有給鍾薛高出過一道難題,2022年以後,難題則是一道接着一道,“燒不化的雪糕”是一道,“雪糕刺客”是另一道。

所謂雪糕刺客,指隱藏在冰櫃裏面,看着其貌不揚,卻會在消費者準備結賬的時候,用價格刺消費者一下的雪糕。

“雪糕刺客”的話題啓動於2021年,自出道以來,鍾薛高的定價處於中高水平,因此得名“雪糕中的愛馬仕”。

那是個“XX中的愛馬仕”氾濫的年代,鍾薛高13元的基礎定價,以及最貴66元的產品,打破了多年來國產雪糕便宜低價的心智,因此,鍾薛高几乎成了“雪糕刺客”的代名詞。

由於雪糕行業多年來有不明碼標價的行業慣例,以便於不同的經銷商根據不同的市場環境,有相對自由的定價權,從某種意義上說,鍾薛高成了這種“不透明”行規的受害者。

“雪糕刺客”風波後,鍾薛高成了業內第一個在包裝上明碼標價的品牌。

“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兒。但我們心裏覺得,經銷商渠道我們可以想辦法彌補,但我們希望讓用戶看到我們的誠意。”

距離“雪糕刺客”風波已經過去了3年,但甚少有人關注到鍾薛高在包裝上的迭代,在互聯網的時代,輿論的浪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其破壞力和後勁卻很大。

當“雪糕刺客”這一不親民的形象在消費者心中種下了因,又很快與“燒不化事件”交疊,鍾薛高的品牌聲譽一落千丈。

業績的失意最後傳導成了人員的縮編,最高峯時2000名員工的鐘薛高如今只剩下70人,依然還在災後重建。

沒有一家企業是被冤枉死的

然而,在逐一解釋和分析後,面對林盛口中的“冤枉”和委屈,吳老師還是犀利地指出:“三四十年以來,我研究過成千上萬的案例,沒有一家企業是被冤枉死的。”

面對這位《大敗局》作者的“審視”,林盛吸了一口氣,毫不避諱地承認了自己在經營企業時的三個錯誤。

◎ 第一個是缺少風險意識。創辦企業的那些年裏,公司每年都在高速增長,每年都制定了最高目標,然後用它匹配人力、財務和資源,而團隊每年都完成了既定目標,自然覺得無所不能。但目標之外、看不見的東西叫做風險,林盛和他的團隊並沒有反向去思考這些問題。

◎ 第二個是管理。鍾薛高的擴張速度太快了,三年時間裏從幾十個人擴張到千人。而這其中絕大多數是銷售團隊,且爲異地擴張。一家企業太過年輕,就難以形成強悍的企業文化時,這時當98%的員工叫不出名字時,“天高皇帝遠”,溝通將會是個大問題。

◎ 第三個是林盛至今還沒有找到正確答案的,那就是沒能在一個自媒體日漸發達的時代面對外圍輿論。

儘管從2019年起,林盛就提醒團隊不要傲慢,但面對行業和交際場上的讚揚聲,團隊還是鬆懈了。結果令林盛和他的團隊沒想到的是,當懷疑危機出現後,曾經誇你的人立馬變成了罵你的人。

當時鍾薛高的做法是趕緊找了專家進行自證——當一個人或企業越想證明清白時,互聯網的旁觀者就越是喜歡看熱鬧,洋洋得意地看你“無能的狂怒”,結果傳播得更大。這就是典型的“自證陷阱”。

事實上,林盛也在現場覆盤道:“當一萬個人說你不對的時候,真的意味就着你的產品不好嗎?”

吳老師經常說,在今天中國的商業世界中,速度是一種優勢,也是一種詛咒。而一個優秀的企業家是既擅長踩油門,又能及時踩剎車的雙向藝術家。

“你成長太快了,你的團隊管理、風險意識、企業文化的構建都會被速度所掩蓋。”吳老師總結道。

還在路上,賣紅薯也要還錢

即便犯了錯誤,路途依舊漫長。在被問及未來如何打算時,林盛說:“我們還在路上,你曾經在山頂,現在走在泥濘裏,但還是要好好去走,哪怕走得難,走得慢也要走。”

在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對談裏,我們依然能看到這樣一個創業者,努力往路的盡頭前進。有一個細節是,林盛一直在說鍾薛高是這個國家最好的雪糕,他相信哪怕生產一百根雪糕,也要確保是最好的。他提到在2018年,被問到想要把鍾薛高做成什麼樣子時,他說“希望有人說自己是喫鍾薛高長大的”。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林盛很平靜,眼裏卻似乎閃爍着淚光。

一提“未來”,另一個繞不開的爭議隨即出現:因爲限高坐上綠皮火車的林盛,這麼一位“特殊”的嘉賓,仍然不斷地在被“圍觀”和“緊盯”,在我們直播間的評論裏,不出意料地出現了“快還錢”的聲音。

對此,林盛說:“如果懷疑產品就好好做產品,如果懷疑沒有好好還供應商的錢,我們就一分一分一點一點去還,無論是賣雪糕、賣紅薯,要去認賬。”在未來的日子裏,林盛考慮研發新的產品,甚至直播帶貨。

吳老師曾寫道:“一個國家的商業進步,永遠需要敢死隊、地下室、車庫、簡陋的廠棚和行軍牀。”

或許在今天還缺不了一張綠皮火車的車票。只要還在路上。

創業無比殘酷,其實對於每一個創業者,不管是二十歲,還是六十歲,林盛有一句話或許能夠激勵着我們,正如他始終堅信自己創業最大的底氣是有能夠做出最好的產品:

“如果你平常把自己是當金子一樣看待,麻煩不管什麼環境下都要用金子一樣去要求自己。今天晴天,你要像金子一樣發光去做事,今天下雨,你也要像金子一樣發光去做事。

烏雲總會散去

在最後交換禮物的環節,林盛帶來了用竹編籃子盛着的鐘薛高。吳老師收禮後,將雪糕拋向了觀衆席,臺下一片尖叫。過了一會兒有人拍了一張照片傳給我們——在那支寬大的素色可降解的雪糕棒上,依稀印着一句話:烏雲總會散去。

是的,烏雲總會散去,願終有一日可見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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