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廈門日報

暖情

臨近母親節，花店裏擺滿了嬌豔欲滴的康乃馨，格外引人注目。猛然想起，自己過了37個沒有母親的母親節。雖說這幾年，我也會收到來自孩子的節日祝福，但心裏依然黯然不已。我的母親終究是不在了，只能翻舊照，回憶與母親相處的最後一段時光……

1987年5月底，身爲幼兒園園長的母親上班時忙着幫小朋友排練節目，回家後還要熬夜縫製演出服。一件件粉紅色的紗裙，裙邊繡滿亮閃閃的金片，粉粉嫩嫩的顏色將身體狀況不佳的母親襯得愈發面黃肌瘦。

“六一”兒童節會演過後，母親徹底病倒了，父親和我陪母親到醫院檢查。醫生瞞着母親告訴我們：病人已是肝癌晚期，所剩日子不多了。

父親很冷靜，並沒有表現出過度傷心，只是怔了好久，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淚花。他諮詢了醫生，詳細瞭解化療的過程和結果，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不住院治療，準備一些止痛藥，讓母親生命最後的日子裏，有家人在身邊陪伴。

那是小暑大暑相連的天氣，稍微動一下就會出一身汗，更何況極度虛弱的母親還要強忍肝部疼痛，經常大汗淋漓。她根本沒力氣走到浴室洗漱，就讓我用臉盆把熱水端到房間，每天堅持自己擦澡，穿戴整齊，以免來客傷心。看母親輕聲細語與同事朋友交談，面帶笑意和舅舅姨媽追憶童年趣事……我不禁幻想，會不會是醫生誤診了，母親的病沒那麼嚴重。

母親對自己的病好像心中有數，有意無意會跟我們談論一些身後事。有時看母親斜躺着，望着窗戶發呆，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是沒能陪伴十六歲青春期的小兒子，還是擔心馬上參加高考的妹妹，或是放心不下體弱多病的爸爸……母親反覆叮囑我：工作要認真，找對象要看人品和責任心，生活上要照顧好父親，帶好弟弟妹妹。母親說得很平靜，一點兒也看不出難過，我聽得背地裏直抹眼淚。到了現在，我還忍不住想，母親真堅強呀，外表柔弱卻有一顆堅強的心。

母親穿着打扮很顯年輕，每次帶我去逛街，街坊鄰居都誇我們像姐妹。愚鈍如我，有時拒絕和母親出門，總抱怨她把我生得醜。現在想起，曾經和母親手挽手的時光，是如此彌足珍貴。母親長得美，也愛美，她臨終前特別交代：“我走後，要給我穿上我最喜歡的裙子（圖1，這件米白色百褶裙當時很流行），還要畫眉毛、打粉底、塗口紅喔。”

精神好的時候，母親翻開相冊，過年的全家福、朋友出遊、同學聚會的照片，一張一張仔細端詳，說要把那些美好的日子牢牢記住。母親還拿出一張20世紀70年代的證件照（圖2）炫耀：好看吧，那時已經生完你們姐弟三個了，在中山路的曙光照相館拍的，照片還擺在相館的玻璃櫥窗內展示了好長時間呢。確實，那個時代無美顏、無濾鏡，照片中的母親優雅大方，我也一直爲自己有個漂亮母親感到自豪。

7月的一個晚上，年僅40歲的母親最後看一眼父親和我們三個孩子，平靜地閉上眼睛，像仙女一樣飛往天堂。母親從來沒有在人前掉過一滴淚，在生命最後一刻坦然面對，仍然惦記着家人，照顧周圍人的感受。母親用生命最後的微光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面對生活勇敢堅強，面對死亡從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