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廈門日報

張鎮壬

1974年9月我在北大讀大二,學校安排我們班的同學搬去留學生樓住,一對一陪同外國留學生。

留學生樓位於學校南大門旁。三層的樓房,頂樓住女生,一二樓住男生,條件比我們原先的宿舍好。我們陪同的這批留學生,男女共46人,來自15個國家,其中來自朝鮮、越南、阿爾巴尼亞、坦桑尼亞、烏干達等國的留學生是公派的,而來自美、英、法、日、加拿大等國的留學生大多是自費來留學的。他們在北京語言學院學習一年中文後,轉到北大學習專業課。老師說,讓我們中文系的同學陪同他們,可以幫助他們提高中文水平,從而學好專業課。

我陪同的留學生是來自南斯拉夫的弗朗克(後排中間戴眼鏡的高個子)。他個子瘦高,頭髮金黃,挺拔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他學習認真,經常向我請教一些漢語問題,因爲有的問題很有趣,所以至今記憶清晰。

比如,有一天弗朗克外出回來,問我“你算老幾”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他是“互懟,互不服氣,互相較勁”,他說終於明白了。原來那天他外出時,在公交車上看到兩個人坐下後隔着好幾排座位還在互懟。他倆臉紅脖子粗,互指着對方說“你算老幾”。

還有一次,弗朗克問我“什麼是‘顛了’”。我說不知道,好像沒有人這麼說。他說,他聽到有人這樣說。當時還真把我難住了。過後,我請教了家在北京的同學,才知道“顛了”是北京方言,是臨走時打招呼,類似我們說再見。我告訴弗朗克後,他說,怪不得當時那個人說了句“顛了”就離開了。從此,弗朗克有事要出去,也會跟我說“顛了”。

再有一次,弗朗克聽到有人說“你方便的時候,我再去拜訪”。弗朗克不解地對我說:“‘方便’不是指上廁所嗎,那個人怎麼要在人家上廁所的時候去拜訪?”他覺得莫名其妙。經我解釋後,弗蘭克才明白此“方便”非彼“方便”。他感嘆道:“中文真是太深奧了!”

在與弗朗克交流時,有的問題我要邊解釋邊翻字典給他看,他才弄明白。雖然這佔用了我的時間,但我也有收穫。因爲漢語有些詞組、語句的意思,我雖然明白,但要完整準確地講出來,並讓他能聽明白,又是另一回事。通過幫助弗朗克學習漢語,我自己也提高了口語表達水平,而且我還向他學習了英語。

那時,我們陪同外國留學生,僅僅是住在一起,上課和就餐等都是分開的。爲了讓中外學生增進了解、建立友誼,學校逢年過節都會組織我們和留學生聯歡,有時還會組織我們一起到市內參觀。我們和留學生熟悉了,相互間也會開玩笑,甚至打打鬧鬧。比如,有個非洲留學生會誇張地模仿我們講英語的腔調和樣子,我們有的同學則比畫着假裝要去拉直他頭上的天然捲髮……每當這時,大家都很開心,相互間關係更融洽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喜歡回憶往事,抑或是50年前的特殊經歷令人難以忘懷。近年來,我不時會想起陪同外國留學生的那些事,尤其是看到相冊裏的這張老照片(後排站立者右五)時,我很想知道這些外國校友,特別是我陪同的弗朗克,留學歸國後工作生活怎麼樣,現在過得好不好。當年我們嚴守學校的規定,沒有互留聯繫方式,想想也許這輩子都無法知道,心裏不免有些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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