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自然说吧

文/徐华亮

因为我发现山在说话、水在说话、树在说话……所以,我不想多说话,就让大自然自己说吧。

大自然只以素面示人,它的美丽、温蔼、阴郁和暴戾,都直接写在脸上。

大自然拥有极高的智商,能够自配资源,运用规律,维持万物生态平衡;但它似乎没有好的情商,不然,为什么天气总想控制人的情绪,心情好时风和日丽,脾气来了暴风骤雨。

天会砸坏地,火想变为冰,万物都按自己的规律运行,它们相互制衡和关联,但心底却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要理解和尊重自然所有的现象,即使是特殊的和极端的部分,也自有因果。

夜很浓,白天很淡,大自然老谋深算,又淡心寡肠。

山都是有顶的,而深渊则像是无底的,山是大自然嗅天的鼻尖,深渊是大自然难测的心思。

天总在你头顶,不管飞多久,你也触摸不到天顶。但要真正认识天空,必须超越浮云。

天空比黑夜更包容吗?只是侧重不同。黑夜包容我们的过失,而天空给了我们那么多想象。

大海不言,心自宽广。海洋比陆地大一倍多,人却生活在陆地上,那谁才该是地球的主人?海是大自然胸怀的浪漫,我们即使生活在陆地,也要有一颗看海的心。

湖能承受雨泉之意,海能承载江河之托,江河永恒的生命力,都来源于细水长流。江水每天都在面前流过,不必计较它带走了什么,它带走的,海里都有。

阳光是自然和人类之间的一种最重要的社交语言,它是大自然最无私的馈赠,也是生命交融互换能量的载体,那些生长的故事,都带有阳光的味道。

最美的光线是阳光,它在照亮世界的同时,也给平凡的希望镀上了和平的金色,阳光甚至可以给乌云镶上金边,让你的苦难显得不那么晦暗难看。

有时候,不管人生遇到了怎样的寒意,其实阳光和生活始终隔着一层薄纱,能轻松撩开薄纱的,是爱和信任。

冬日才知阳光的温柔,那些酷日骄阳,不过是大自然无处安放的激情。

太阳与万物生灵有着最重要的关系,我曾看到日全食那天,其他动物都刚刚起床又回去睡觉了,只有司晨的公鸡,徘徊在窝前,对忽明忽暗的天空满腹狐疑,倍加警惕。

日全食又给了我一些哲学的启示——黑夜也是可以造假的;太阳是遮不住的;我们现在张狂到拿太阳当猴戏看,哪天它真灭了,我们会连月亮都丢了。

天气阴阴晴晴,反复不定。衣服忽薄忽厚,增减自知。衣服,是人们对环境的一种迎合形式,却也是对天气的对抗方式。

雾是写意的淡墨,它以似是而非的哲学展示存在,将平淡的真相变得神秘,又以朦胧的温情,给人以空洞的安全感,又在模糊的自由中包容着清晰的想象。其实雾是一种文化现象,它弥散旷野之息,也濡染传统之心。

没有雨不够浪漫,雨多了就有了惆怅。雨是哺育人类的乳汁,给了精神太多的滋育。

下雨是大自然对人类的调情,阳光的视线被雨帘隔开,生命多了私密,那些雨丝般的情愫,在雨雾烟霭中滋生,优雅、性感而坦诚。

那些雷雨,竟也如此亲切,我发现了它暴怒中的善意,银河决堤,雨流飞泻。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写的诗《雨神的天空》中的一句:“去吧/不管是浪漫、奔腾或流浪/我赐你们自由!”

好大的风,刮得人心悸,此刻只有自然的暴怒,不允许任何反驳,一切都在风里蜷缩着等待,只有树木在毫无意义地挣扎……我希望风把夜吹跑,让我看看天空苍凉的底色。

季节,不过是大自然的生命轮回。

在季节里,我想把春天过得蓬勃,把夏天过得惬意,把秋天过得充盈,把冬天过得温暖。

这还是过去那些春天吗?我觉得无甚区别,其实对春天的认知,人不及一只认识很多花朵的蜜蜂。我想做一个温暖的春行者,和大自然一样,拥有一段和颜悦色的情感和温暖喜悦的心情。

人生之夏,一切欲望无处遁形,身体被炙烤,灵魂被拷问,但愿你人前的浓妆,经得起汗水的擦洗。

我并无悲秋之意,谁予我伤别之情,那些落叶的感怀,不过是生命偶尔的抒情,而那些金色的收获,填补了人生空洞的呻吟。我想让寒冬成为温暖的背景,我懂得北方飘雪的寂寞和美丽,也欣赏南国千湖的清冽和冷静。冷比热更清晰,更适合人思考,让人的灵魂保持清醒。

万事万物都有着自身特定的气质。我觉得,美的本质就是精神的自由,而大自然最具有自由的气质。人的自由是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微弱得难以捕捉,美好得难以言表。而自然的自由则是强大无疆的,连人类都是它可以随意取舍的部分。

离开大自然太久,人会失去灵气。人是天地之间的生灵,自由的方式,无非是行走和思想。大自然提供了足够大的场地,包容着生命的脚步和超越生命的精神流浪。

风花雪月的感受,不过是生命行走中自然现象在内心的映射。而有思想的人,只是大自然里“一株会思考的苇草”。

离群体近了,害怕拥挤同化,离群体远了,又觉得风中孤独。所以,有时候人才会把思想囚于暗室,或偷偷探出自然之外,愈加虚无缥缈,无根无垠。所以,做到真正的自由不容易,这不是大自然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们缺乏安全感,而习惯了思想的自缚或逃避。

清风无渡,明月何来?风光无限好,岁月有余闲。感怀生命不如没心没肺地拥抱自然。生命中最值得的,是自然的呼吸,感谢微风,带给我旷野之息。

地球上物种有多少种,科学家还没有数清楚。记得有次团队坐车出门,领队清点人数时,总是少了一个人,结果是忘了数自己。我半开玩笑地友情提示他:“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人。”是的,人常常会把注意力放在外物身上,却常常看不到自己。所以,我们也是地球的某一物种,我们在旁观他物的时候,也别忘了审视自己。

人类来自自然,但一些人的所作所为却背叛了自然,他们常常只顾自己的方便和快乐,毫不理会大自然的感受。其实人类呼出的一直是废气,所以,人类欠地球很多,保护好生态,是人类的救赎,也是万物未来生存的需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自然变为了墙上的油画。

不管是文艺复兴时期艺术与科学的结合,还是后来印象派对瞬间光色的捕捉,大自然以艺术美的形态出现在墙上,又在画外以无奈与愤怒展示着现实的疲态。

我们对自然充满了热爱和畏惧。自然法则是最大的潜规则,不言不语,又法不容情。

我喜欢那些大自然里的事物,它们总有那么多朴素的情节,让人展开想象——老天爷抓了一大把种子去造城,半路上不小心从指缝里滑落了几粒,山坳里便长出了星星点点的人家。农民是自然的长子,他们最懂得生长的意义,而城市却是一个早晨听不到鸡叫的地方,只是自然和社会的“城乡接合部”。所以对于大自然母亲的心意和脾气,长子更心知肚明。

大多数人的生命最终成了一片静止的风景,只有少数人成了气候。那些成了风景的人,生命与自然的关系还比较肤浅,而那些成了气候的人,一定懂得人与自然和谐共通的天道。

大自然一直在说话,说的不是它的记忆,而是它的预言。其实除了人,万事万物都有着自身特定的内涵和气质,我们都应做一个能听懂自然腹语的人。我们看到的自然以及心态的自然,都是人与世界的一种貌似和谐的表达与妥协。

我曾看过一部获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徒手攀岩》,亚里克斯·霍诺德只穿着一双登山鞋,腰后挂一小袋镁粉,历时3小时56分,徒手攀上了900余米高的伊尔酋长岩,陡峭的石壁上,每一个手指和脚趾的附着点,都是一次生死托付,那微小的摩擦力,承载着整个生命和梦想的全部重量。亚里克斯说:“你直面恐惧,只因这是实现目标的必然要求,这就是勇士精神。”是呀,对于我这个贪生怕死的凡人俗物,全程看得我手指脚尖脑仁都在疼。壮士,你趁着死神上趟厕所,就这样骗过了死神,居然爬到死神的屋顶上看星星,我真佩服你!有人弹幕问:“人与自然相比渺小得太多,为啥要去单挑它呢?”我弹幕帮他回答:“面对强大的自然,总得有人站出来,说出人类的不屈!”

伽利略说:“大自然这本书是用数学语言写成的。”我说:“大自然这本书是用汉语言文字写成的。”每个人都喜欢从自己熟悉的角度去认知外物,其实大自然可以被翻译成各种它想要的语言,而我们的作用都微乎其微。作为生命的一分子,我们只是无关紧要而又坚韧不屈地维持着大自然的生态平衡。

有人在森林里造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奇异屋,用各种材料,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设计和修建,与自然一体,与梦想融合,身心境合一。我喜欢这类个性的东西,创造的过程就是寻找内心的过程,寻找自我与自然关系的过程。这时生活成了一幅画板,可以自由地画上自己想要的场景。

原始不代表落后,而是一种坚守。不管我们有多少社会属性,自然属性才是我们的本源。返璞归真是人的终极需求,就像裸奔是生物的基本权利。

我常常向往裸奔,不是去世界杯球场上哗众取宠,而是抛开一切尘事俗念,在大自然的丛林里狂野。山洞、木屋、篝火……这些意象很遥远,又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我并不想扯掉原始人身上的树叶,那是人家进化的标志。而我脱光生活的裸奔,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的进化。

我突然发现,上帝正偷偷隐身在树丛中,腰间只围了两片芭蕉叶子……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涌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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