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水别墅

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在美国设计界享有至高无上的现代大师地位，计划是无法动摇的，但是他在欧洲建筑界的影响力确明显没有那么炫目，美国以外的人把他当做一个艺术家、一个具有强烈个人表现风格的设计师来看待，并且认为他是一位个人主义型的建筑师，并不代表1920年代的国际现代建筑、现代设计运动，并没有理论、没有著作，也没有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在1930年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未来建筑展中，他被菲利普·约翰逊列为上个世纪的大师，而没有列入现代建筑师之列。在受到这么大的羞辱和刺激之后，赖特决心做一个平屋顶的住宅来雪恨，就是“流水别墅”（falling Water）。它在匹兹堡郊外，成为历史上宣传得最多的建筑物，赖特也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是现代建筑的元老、奠基人之一，殊不知建筑界依然不买账。直到今天，我们研究设计史的人，在处理现代建筑史五位大师的时候，还单独讨论赖特，因为他的设计哲学太反现代建筑原则了。

↑ 流水别墅灵感源于葛饰北斋的《小野瀑布》

塔里埃森是他在威斯康星家乡的一块山坡上的丘陵地，赖特在这里倾注了几十年的精力，把他建成一个温馨的家、一个方便的工作室、一个培养学生的学校、一个农场和一个社会活动中心。我们俗称这个地方为“东塔里埃森”，是因为自从1987年之后，他在亚利桑那的沙漠中又建立了另外一个类似的中心，叫做“西部塔里埃森”。塔里埃森是一个很孤独的地点，大概249公顷大小，是一片相当巨大的土地，主要设计给赖特家族使用。赖特买这块地时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在芝加哥给著名的沙利文事务所做设计，名誉雀跃，结婚生子，就在家乡置地建大宅子。

日子过得很美满，但是没有想到1941年出了大事，那一天赖特不在家里，在芝加哥的办公室赶设计图纸，他雇佣的一个来自加勒比地区的黑人仆人夫妇用斧头杀害了家中的7人并纵火，整个塔里埃森毁于一旦，对他个人打击非常大，一致很长时间也没有喘过气来，非常低沉。赖特对威斯康星的“东部塔里埃森”是修缮是一直没有停止过，直到1969年去世时，赖特对威斯康星的“东部塔里埃森”是修缮一直没有停止，每年都有不同的新改造，内部的家具也就随即不断地推进。当然，家具中最多的还是在塔里埃森刚设计好时原装的那部分，均已经成了经典作品。我们在这里讲的家具设计，基本都是赖特围绕部塔里埃森的做作品。

↑ 位于塔里埃森的大宅

赖特去世后塔里埃森已经颇为残旧了，赖特基金会组织了几次维修、改建，但是长期以来这个建筑同时还是塔里埃森建筑学校（The School of Architecture at Taliesin）的校舍，因此一直有学生在里面生活和工作。1976年，这栋建筑定位联合国科教文化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1867–1959）没有成为第一代现代家具设计的经典大师，但他“宣言”式的超前意识，使他成为最重要的现代家具设计先驱之一 。

赖特是第一代五个现代建筑大师中最年长的一个，他比建造包豪斯的格罗皮乌斯、密斯·凡·德·罗、勒·柯布西耶、阿尔瓦·阿尔托都要年长二十岁以上，但是他是否应该被视为现代建筑大师，到现在理论界也依然没有明确的定论，很多史论工作者仅仅把他视为现代建筑的先驱者之一而已。

赖特1867年出生于威斯康星州的农村小镇里查兰中心，他是威尔士的移民后代，家族在美国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年轻时在威斯康星大学学习土木工程，1887年离开大学到芝加哥当建筑绘图员，不久便凭结构工程师的功底，进入阿德勒与沙利文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在这段时问内，他对设计的理解就远比一般人要大胆和新颖，并受到沙利文现代主义和功能主义思想的很大影响。1892年，赖特离开沙利文事务所，自己开始了自己漫长的设计生涯。1895年，赖特在把伊利诺斯州奥克公园私宅的厨房改建成餐厅时，产生了其标新立异的有机建筑理论，并亲自做家具，力求让家具成为建筑的一部分。他设计了一种高靠背的餐椅，着重强调了对垂直线条的应用，使之与餐厅浓重的垂直线相协调。1896年，赖特正式成立了自己的设计事务所，并接了很多国内建筑项目。他设计这些房屋的方式明显受到了日本思想的影响，他把室内外的线形视为空间开阔的象征，这是他开始把家具作为室内设计有机组成部分的探索开始。

19世纪下半叶，新的建筑不断涌现，特别在美国的纽约和芝加哥，高层建筑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芝加哥在大火之后，新市区已经完全被新的高层建筑取代。机械的形式、现代的式样也开始为人们所接受。在这种情况下，赖特来到了芝加哥，于1897年参与创办了芝加哥工艺美术协会，积极推动美国工艺美术运动的发展，尽管他本人在以后的设计发展上远远突破了工艺美术运动的范畴，但他仍时常接受来自欧洲设计界的各种最新信息。赖特虽然欣赏工艺技艺，但更强调对机器的应用，所以他晚年设计的很多家具都是适应工业化生产的。

赖特是一个建筑师，因此他的家具设计从头到尾都是和建筑、室内密切相关的，经常是建筑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点是大部分家具设计师和他无法相比的地方。他早年的家具设计是把家具做成建筑的一个部分：沙发嵌在墙上、桌子镶嵌在窗子的开槽中， 称之为“建入式”（built into）家具。他做建筑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家具的形式、位置和色彩了，这种从建筑、室内、家具一体化的设计，是出于他的信念。他认为美国绝大部分的室内，是因为建筑做好之后用廉价家具而被毁坏的，因此决心要做到所有他的建筑都包含原装设计、制作的家具。

赖特早在1884年设计公寓的时候就说，他满意的公寓是大部分家具是“建入式”的，是建筑设计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The most truly satisfactory apartments are those in which most or all of the furniture is built in as part of the original scheme considering the whole as an integral unit）。也就是说，他还在给沙利文做学徒的时候，已经有了这种建筑、家具、室内一体化设计的概念。这种方法开始于他在芝加哥设计的“草原”住宅（Prairie-style ）时期，他早年给自己设计的芝加哥的“橡树园”（Oak Park）住宅中，家具就是典型的 “建入式”，也就逐步延伸到“塔里埃森”、“流水别墅”、“西部塔里埃森”这些重要的住宅作品中去了，并且具有越来越强烈的试验性，他在探索自己的新家具设计路径。

赖特很注意用旧建筑的构建改到自己的住宅室内、家具上去，芝加哥时期，他就经常到庞大的旧货市场“马歇尔市场”（Marshall Field’s）去淘旧家具构建、建筑室内装饰构建，以备自己做设计的时候用。这种工作习惯，使得赖特基金会的总监巴纳尔（David Bagnall）说，对于赖特，达到他梦想中的美国新住宅的逻辑步骤之一，就是设计新家具（Designing furniture was a logical step to realize his vision for the new American home）。

赖特早期的家具设计是折中主义方式，或者叫做综合方式（synthesize），就是把几种不同风格的家具综合起来使用，成为一个具有多元特征的综合体。我们看他的塔里埃森家具，那种折纸形式，其实和日本的折纸艺术有极为直接的借鉴关系，再融入美国的夹板家具工艺。赖特是一个非常能够综合各方面元素的设计师，并且又有建筑设计的强大背景，因此融合起来得心应手。他自己也说自己是一个翻译大师（a master interpreter），也就是能够把各种不同的元素融入一炉，铸造出自己的新设计来。他往往从国际设计杂志上看各种与众不同的新设计，从日本手工艺汲取设计灵感，也重视英国开始的“工艺美术”（the Arts and Crafts movement）运动的设计。在现代设计史中，好像这样能够融如此众多不同资源于一体的人，可能就他一个了，这也正是为什么赖特能够成为赖特的原因。设计史上有人说他的高背椅子很像查尔斯·马金托什（Charles Rennie Mackintosh）的作品，如果从两人设计高背椅子的时间来看，不可能互相影响，大概都受到同类型的设计影响而已。

↑ 为1895年的餐厅设计的餐桌和八把高背椅

1893年，赖特开始单独设计家具，他和助手玛霍尼（Marion Mahony）合作，在芝加哥、威斯康星的密尔沃基（Milwaukee） 的几栋“草原”住宅中用了自己独创的家具。这部分家具已经出现了“塔里埃森”家具的轮廓了，并且他的这些设计，已经可以交付木工厂小批量生产了，这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从作为建筑不可分离的一个部分的艺术型家具，转变为具有艺术特征、建入式，却可以批量生产的产品，是一个飞跃。赖特的“塔里埃森”家具是他在早期“建入式”家具发展到的一个新高度，也是最值得收藏的一个部分。

赖特是一位勤奋而多产的建筑师，到1900年时他已经设计了50栋私人住宅兼其中的室内设计以及一部分家具设计。1904年，赖特为拉金（Larkin）公司在纽约布法罗的行政管理大厦（1950年被大火烧毁）推出了一款带橡木座位的先进金属办公椅，即桶状椅。这种椅子由油漆过的钢架和皮革面料座面组成，脚轮上的钢架可以旋转，靠背上有严格几何意义上的方形孔。尽管在简单化和精工细作方面，赖特与威廉·莫里斯的观点一致，但赖特仍相信采用机器来制作家具是有必要的。他也信赖功能家具，并制造了可以垂直堆放的钢质档案柜和便于保养并附有无腿椅的书桌。

↑ 桶状椅 BARREL（设计年份：1937）

1909年，赖特到欧洲旅行，这次旅行是他开始接触欧洲现代设计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他在欧洲会晤了一些德国、荷兰的现代主义建筑师，看见了早期的钢铁构造的家具，看到了早期探索性的构成主义家具，了解了当时正在欧洲形成的现代主义设计运动。访问欧洲回来后，他便将新住宅“塔里埃森”改建成了一所既是住宅又是工作室的建筑设计学校，同时为该建筑设计了所有家具。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套“塔里埃森家具”都是属于那一批作品原型的衍生品。赖特的这批家具设计，采用了有趣的几何形式，不循规蹈矩，呈现了使用不同几何形式结合的多样性，因此家具本身就是艺术作品。他的沙发、扶手椅的木结构做出折纸的效果来，并且采用多种不同的色彩，好像现代构成作品一样有趣，他融合了木材、充填软垫、皮革、纺织品面料、金属，使得自己的作品充满了多元化的韵味，这在当时是非常前卫的作品。

后来在1955年设计的“塔里埃森”系列家具都是适合工业化批量生产的。尽管如此，赖特对自然材料始终保持着强烈的兴趣。1937年，赖特为赫伯特·约翰逊（Herbert Johnson）的住宅翼展（Wingspread）设计了一件与其在早期为马丁（Martin）住宅所设计的桶状椅类似的椅子。这张椅子用实心樱桃木制作而成，并用纺锤形靠背的设计手法设计了曲线椅背，是其“为所建造的住宅设计的家具，属于住宅设计的一个完整部分”思想的另一个表达。

赖特是第一代建筑大师中最长寿的一位，他的设计生涯从1880年开始，一直延续到1959年他去世为止，其中跨越72年之久。这使他身兼设计先驱和现代设计大师的双重身份，其创作时代经历了现代设计发展的不同阶段。他本人的风格也在这个漫长的期间发生了不少的变化，从自然主义、有机主义、中西部草原风格、现代主义，到完全追求自己热爱的美国典范，每一时期都对世界设计界造成了新的影响和冲击。他设计的内容从私人住宅到商业中心，从建筑到家具，从社区规划到都市设计，可以说无所不包。他在自己的设计中心还教育出很多学生，对于促进美国建筑设计的发展，把设计水平提高到具有美国特色又有世界级水平的地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 椅Coonley 2（设计年份：1907）

建筑反映的不只是建筑本身的造型和内部的空间关系。从建筑里，你能了解到一个建筑师的人生观和建筑文化，赖特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从小就生长在威斯康星峡谷的大自然环境之中，在农场赖特过起了日出而居、日落而歇的生活。向大自然索取的艰苦劳动中，他了解了土地，感悟到蕴藏在四季之中的神秘的力量和潜在的生命流，体会到了自然固有的旋律和节奏。

赖特还认为住宅不仅要合理安排卧室、起居室、餐橱、浴厕和书房，使之便利日常生活，更重要的是增强家庭的内聚力，他的这一认识，使他在新的住宅设计中把火炉置于住宅的核心位置，使它成为必不可少但又十分自然的场所。赖特的这些观念和方法影响了他的建筑、室内、家具设计。

↑ 椅 MEYER MAY DESK（设计年份1908）

总结赖特的设计原则，大概有如下几点是很值得注意的：

1.注重建筑与环境的关系，使它们形成和谐、统一的整体环境（外部空间）；

2.注重室内空间的合理性，做到舒展、自由，小空间的分割要注重流动性，可以自由开合（内部空间）；

3.注意采用天然材料，以求得与自然界的协调；

4.室内空间和陈设着重低层布局，显得有几分日本式室内的面貌。

赖特的的家具设计比较集中使用两种材料：一为自然材料（如木、竹、藤等），二为人工材料（如塑料、玻璃、金属等）。综合使用材料，重复发挥材料的效果和肌理，现代材料有流畅之美，粗糙的材料有古朴之貌，柔软的材料有温暖的感觉，这些材质的处理还能使家具产生重轻感、软硬感、明暗感、冷暖感。赖特对自然因素非常尊重和喜爱，“草原”住宅注重人和自然的关系，为了让人和自然生活在一起，他的这些住宅不但有宽阔的花园，并且总把花园设计到几乎伸入起居室的核心部分，内外融为一体，居室就在自然的怀抱之中。他认为“只有当一切都是局部对整体，如同整体对局部一样时，我们才可以说有机体是一个活的事物，在任何动植物中可以发现的关系是有机生命的根本”。我在这里提出所谓的有机建筑（organic architecture）就是人类精神“活”的表现。“活”的建筑，这样的建筑当然且必须是人类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这种“活”的建筑是现代新的整体。这种观念能使建筑师摆脱固有的形式束缚，注意按照使用者、地形特征、气候条件、文化背景、技术条件、材料特征的不同情况采用相应的对策，最终取得自然的结果而并非是任意武断地加强、固定、僵死的形式。这种从本身中寻求解答的方法，也是建筑师构思的有利契机，从而灵感永不枯萎、创新永无止境。

↑ 桌 Print Table，设计年份：1902-1903

赖特的有机建筑观念主张建筑物的内部空间是建筑的主体，试图借助于建筑结构的可塑性和连续性，去实现整体性。他解释，这种连续可塑性包括平面的互迭、空间的接续，墙、楼面、顶面既各为自身又是另方面的连续延伸，在结构中消除明确分解的梁柱体系，尤其是悬臂的运用为整体结构和空间的内伸外延提供了技术可能。“活”的观念和整体性是有机建筑的两条基本原则，体现建筑的内在功能目的和与环境协调，体现材料的本性是有机建筑在创作中的具体表现。

本文刊登于已出版《室内设计师》杂志 6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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