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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文

宛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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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文，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生殖免疫科副主任医师，门急诊办主任，擅长宫腔粘连、子宫畸形，子宫内膜息肉、输卵管性不孕等宫腔镜手术，各类计划生育疑难杂症的诊断和治疗。

我很喜欢这样的性格，在她的陈述里，我听出了一位中年女性的智慧、成熟与练达。一个优秀的临床医生，一个优秀的医院管理者，这是她双重身份的跨界，两个角色都是光彩照人。“毕竟一妇婴做了三十年，有这些底气，我乐意听人称我一声，帅姐姐！”她笑道。

帅文，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生殖免疫科副主任医师，门急诊办主任，擅长宫腔粘连、子宫畸形，子宫内膜息肉、输卵管性不孕等宫腔镜手术，各类计划生育疑难杂症的诊断和治疗。

她真的很帅，宫腔镜领域，她在上海是出名的，之前我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有人说，她给那些不孕不育的女人，修复了“宫殿”里的创伤，给了做母亲的希望，挽救了许多家庭。“总是要给人机会的。每个女人的子宫，其实都不同，看着千疮百孔，把土壤翻一翻，草皮植下去，修补好了，这个宫殿会出现奇迹的，要相信生命的伟大，女人的伟大。”

这二三十年，她听过了许多宫腔里的故事，的确充当了拯救者，改变了许多女人的命运，她的病人来自全国各地。有人甚至因为她改变了职业，成了她最忠诚的志愿者。

她的帅，还在于另一个角色，门急诊办公室主任。这是一个必须保证日常门急诊运转正常，并且随时应对危机处理的职能部门。她在这个角色上十多年，医院每天门诊量从1000人次，到如今的7000人次。2018年全年门诊量在176万人次。

“应变，思考，敢管。核心在于流程管理。科室和医院都有自己的立场，把各科室的诉求和医院的目标，尽可能融合到同一个点上，这样的管理，是最有价值的。”

她推崇跨界学习，春节后率队去浦东国际机场的一次考察学习，使她陷入深思。“事实上，门急诊办就是停机坪，一架架起落的飞机，就是我们各科室，而旅客就是我们的病人。如何保证每一架飞机顺利起落，高效飞行，这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这帮人就爱搞点事。”她说，她和同事们琢磨出一个“直说”的小程序，但是出来以后她有点后悔，“太烦了，患者什么都在那里说，开始的时候很排斥，不过现在真的爱上了，每天都去看一下。你会被有些留言，感动到要哭。还会被有些留言，激发出灵感，迅速在临床上实践，一举破解困扰已久的难题。”

不轴，变通，深耕，跨界，这是我给她的标签，她说，她在高中时代的同学，已经开始计划两年后的退休生活，比如周游世界。“这或许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因为也没有别的选择。”她说，“不过我退休还有十年，只能羡慕他们去纽约，去东京，去悉尼。”

我对她说，你不会退休，因为你是星辰。我告诉她美国物理学家劳伦斯·克劳斯的一句话：“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形成你右手的来自不同的恒星。这是我所知的关于物理的最诗意的事情：你们都是星辰。”

“做医生的，宛若星辰。其实，我们也是时光本身。所有诞生并存在过的，都会在沉默中等待着与时光融为一体。这一切，无比美妙却浑不自知。”她说着，再一次面露莞尔。

1

从医之路

“大家都叫我，帅姐姐，我喜欢这个称呼，不管是病人，还是同事。”帅文笑。

说起做医生，其实是机缘巧合。

那一年，帅文从七宝中学毕业直接进了上海市卫生学校，她就读于第一届的妇幼医师班，四年制妇幼专业，帅文说，那也是遵从了父母的心意，那年头，哪有自己的主张啊。毕竟是著名的七宝中学出来的学生，帅文在卫校保持着一贯的优秀，是班里第一个学生党员和学生会主席。毕业时，有三个名额可以留在对口的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帅文就是其中之一，从一名医士开始，帅文就没有离开过一妇婴，一妇婴见证了她的青涩、成长、成熟和卓越。

“事实上，走进临床，我才真正开始喜欢这个专业。那种之前的紧张感、被迫感全都不存在了，在产房，每天都有新生命在手上诞生，那种欢欣鼓舞的自豪感发自内心，真是一件神奇又美好的事情。”帅文说，这份工作让她觉得，生命是灿烂的、充满阳光。

工作几年后，帅文在1995年重新进入校园，在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攻读临床医疗系本科。经过了临床的磨砺，再进行理论体系的深造，帅文有了一种“顿悟”的感觉。在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也都放心把病人交给她。

“我一直非常感激我的带教老师，不同的手术就跟着不同的名师，他们在医学理论和为人处世上教会了我很多。”帅文说，当年冯令达教授就是一个典范，从最简单的病史开始严格要求学生，字迹端正，条理分明，一板一眼；还有朱万里主任，也是以严格要求著称，要求小医生每天早上7：30做好所有拆线换药，纸质化验单表头和线都要贴齐，这样看起来才方便。帅文曾是朱主任手术的第三助手，虽然只是拉拉勾，但她目睹了老师对一助的“锱铢必较”。“开腹手术，每个步骤都很严谨，如果达不到要求，老师就作势用钳子夹人。”帅文就是从这样的教导里走了过来，而那些老师，都是小医生帅文心中的楷模。

事实上，帅文一直致力于传承老师们的教导。如今她经常对学生们说的是：第一，医生要认真倾听病人的主诉，尽管检查手段先进，也不能忽视问诊发现阳性体征，她常常说，认真是最重要的，问诊一个疏忽，就会遗漏诊断治疗的关键点，挽回就来不及了；第二，查体很重要。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先进仪器检查出来。老一辈手把手指导的查体，现在往往被年轻医生忽视。

帅文说起了前段时间，自己接诊的一个早期宫颈癌病人。在她给病人做妇科检查时，触诊感受到和常人不同，但是肉眼看不出病变，直觉告诉她，这是有问题的，说服病人进一步检查，结果是早期的宫颈癌。

“医生是有第六感的，就是触诊那一瞬间的感觉。”帅文说，查体靠多积累，做多了就会有体验，才能得出自己的结论。

2

“宫殿管理者”

在上海的宫腔镜领域，帅文是圈内公认的高手。

帅文坦言，她很早就接触到了宫腔镜手术，那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微创是时代的发展趋势。1990年代，一妇婴开始了第一批微创手术的学习，当时美国的教授来中国进行演示，冯瓒冲教授进行了推广。

帅文记得，最初学做宫腔镜手术时，条件艰苦。开始只做基础，等有了一定经验，就做一些小手术，比如息肉，接着做到输卵管，帅文就和不孕症患者有了很多交集。“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是：无后为大。我和很多年轻夫妇聊过，不孕不育的患者内心痛苦，无以言表。”帅文说，医生提高技术的同时，感知病人是很重要的，要尽力感同身受。

从第一台手术到现在，帅文做宫腔镜手术已经二十多年，从最初的紧张焦虑，到现在的冷静专注、平和从容。尽管驾轻就熟，她依然没有丝毫懈怠。“病例有相似的地方，但每个病例都不会相同的，就像每一张人脸，都有差别。所以，每一次手术都要当做第一次手术来做。手术中，我总想要尽可能多留下一点空间，多保存一点子宫内膜，毕竟损伤完全修复是很难的。怀孕并不简单，尽可能地帮助患者，让患者的宫腔能派上用场，孕育生命，这是我的使命。”

做宫腔镜手术，安全始终被帅文放在第一位，同时，她又要保证手术的精致和到位。“女性的子宫，就像一个黄金城堡，我就是宫殿的管理者，能修复它，让它焕然一新，那是太美了。”帅文自己也是母亲，对此格外有体会。

前几年，帅文接诊了一位患者。患者来的时候十分沮丧，“之前遇到的医生都告诉她不可能生育，就连生殖中心给到的也是否定的答案。我给了她希望。”经过仔细检查，帅文发现病情没有想象的那么恶劣，对她说：“我试试，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但有一点，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这是一个宫腔粘连的患者，宫腔全部变了形。帅文动足了脑筋，把粘连处逐一剥开修复，由于粘连六成都会粘回去，手术难度很高，而且要经历了好几次手术。帅文的目的是，让她短时间内怀孕。结果皆大欢喜，没过几个月患者怀孕了，保胎虽然度过了一道又一道坎，但终于修成正果，生下了宝宝。这位患者很有意思，每次去产科产检时，都要先去妇科找帅文聊几句，聊完再去做产检。宝宝诞生后，患者告诉帅文：“每一次产检前，我都怕的要死，但是我见了你，看到你的淡定和乐观，我就想，肯定没问题，一切都会好的。每次我都是这么想的。”

“我也乐意当别人的心理支柱，做医生，总是要给人家希望的。”帅文说，经历了不平凡的孕育，现在这位患者对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考出了心理咨询师，有空还会到帅文诊室门口充当志愿者——帅文的病人很多，新来的病友往往紧张焦虑，她在诊室外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给予诸多指导，解答一些小问题，她也从中享受着这份美好。

3

临床管理两开花

现在，帅文是生殖免疫科团队的临床医生，同时，她还有行政职务——一妇婴门急诊办主任。

承担双线工作，帅文调侃自己，常常被领导批评花在管理上的时间不够。“其实，管理工作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思考，有了更广的视野，学到了沟通协调的能力。管理工作很琐碎，由于流程繁杂、体制不完美，所有要思考很多问题，总是按到葫芦起了瓢，时时要处理一些突发事件，很不容易。”帅文坦言，作为临床医生只要治病救人也许就够了，但作为管理者，必须想得更多——觉得一个管理流程不合理，马上做调研，一步步改进。如今，很多事情帅文还是亲力亲为，虽然年轻人成长很快，但是看问题的角度、高度还是不一样。

从2007年开始担任门急诊办主任，迄今也有了12年。和做医生不同的是，帅文在行政岗位上是更加干练、雷厉风行的形象。

帅文说，这个岗位除了要随机应变、善于思考，很重要的一点是，敢管。

“要传达领导要求，又要和科主任协调，和医生沟通，这些能力很重要。此外，就是面对患者的能力。如果收到患者投诉，一定要搞清楚是哪方面的问题。如果是流程问题，就思考哪个环节需要改变，而不是把单一一件事情摆平了就好。这不是我的作风——我喜欢追根究底，把事情从源头上解决。”

因此，在帅文看来，流程管理就更加重要。一妇婴是上海互联网介入最早的医院之一，也是最早开通支付宝、微信的医院之一。几年前，她和她的团队研发了微信“直说”平台的小程序：患者扫一个二维码，有任何建议不满都可以直说，保证能给到回复。对于这个平台，上线后帅文有些后悔，甚至是排斥。

“病人总是提意见，但很多事情无法避免。但是渐渐发现，病人不是仅仅会吐槽，也会写一些发自内心的感恩，给到医生的，更多是建议和鼓励。现在，医院宣传科专门收集建议，传送到相关职能部门分析汇总，每个月出一个报表，成了医院的一个宣传亮点。”

最近，帅文在管理工作上有了一次新体验。

“医院也需要跨界学习。”帅文带队前往浦东机场参观了便民服务中心的建设，她说，医院的门急诊办可以比作停机坪，各个科室都是航空公司，怎样有序起飞降落，是医院管理人员的职责。但是，医院又不是单纯的服务型行业，医院要打造自己的、不一样的便民服务中心。

“除了单纯的拿报告、预约、咨询等基本操作，还要有一些其他功能。我希望通过和其他行业跨界的学习交流，把团队慢慢打造好。”在帅文的蓝图里，这个便民服务中心要为病人多做一些事情——找到就能帮到，是她的内心愿景。

“不但想做一个好医生，还想做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为医院多留下一点东西。”帅文喝一口茶，静静地说道。

口述实录

唐晔

帅主任，您从医三十年，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帅文

做医生到了一定的程度，看重的是患者的鼓励和好评，这给了我内心很多温暖。我受到过许多鲜花和锦旗，还有外地病人带来的土特产，我都挺感动的。有时候看诊看到一半，有病人进来递给我一杯咖啡，一杯果汁，一个小点心——她们知道我常常来不及吃饭就来看诊，都很体贴我，此时心里真的很开心，这份职业收获的是人间真情。

不过，坦率说也有很多遗憾，甚至是愧疚。五湖四海的病人都通过各个渠道找过来，她们内心是很愿意和医生交流的，既紧张、又害怕，又想和你聊。然而，病人实在太多，我们不可能给每个病人很长时间，有时只有两三分钟，要倾听、理解患者的难度很大，造成了病人的就医体验有时候并不理想，这是我们所愧疚的。

唐晔

在门急诊办主任的岗位上，您会焦虑吗？

帅文

我性格比较平和，当然也有烦恼，比如沟通——涉及几个部门协作的时候，毕竟每个科主任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作为门急诊办主任，要有一定的高度，要公正、要平衡，这就要经常和各个科主任聊聊，不好做，就要慢慢做（笑）。

在这个岗位上肯定有焦虑，比如我们最担心的突发事情之一是信息崩溃。当然，很多情况下，我们都是有紧急工作预案的。遇到紧急事情，各家医院有相对统一的共识，大家都在相互学习。

唐晔

门急诊办最关键的事情是什么？

帅文

做好服务工作，以患者为中心。现在的矛盾是供需不平衡，病人进了诊室当然希望和医生多聊聊，等待的病人就会想，怎么还不出来？医生是人不是神，不是医生不愿意接待病人，而是超负荷的话，诊疗质量会下降。其实，在改善“就医难”方面，政府已经花了很多心血，医院也都在努力改进，而我相信，绝大多数医生都是把患者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唐晔

您当了十多年门急诊办主任，有哪些令人骄傲的改变？

帅文

刚开始的时候，门诊数每天才一千多，现在我们是三家妇产科医院之首，全年176万，而且已经连续几年了。因为我们有三个院区和强大的学科支持。我们产科分娩量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而且母体医学、产前诊断、这些亚专科慢慢成长，也导致门诊量的上升。现在一天的门诊量就有六七千人次。

唐晔

您怎么平衡家庭和工作呢？

帅文

很惭愧，对家里照顾得很少。我儿子17岁，上高一，学习完全靠自己，有时候甚至还要照顾我。他会做家务，周五放学早，就做一桌子菜，等我回家吃饭（笑）。

唐晔

平时休闲的时候，您喜欢干什么？

帅文

双休日总要留出一天休息，否则吃不消。我喜欢和朋友喝茶、聊天，不过最大的爱好就是旅行，也想任性一点，酝酿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但这不太适合我呀（笑）。

唐晔

您觉得，医生是一种怎样的职业呢，或者说，医生身上需要具备怎样的特点呢？

帅文

有个比喻是，一半佛性一半神。神性是妙手回春的医术，而佛性是一颗善良的心，站在病人的角度上思考。感同身受是很难的，我碰到过和病人所想的不在一个“点”上的情况，这时候会告诉患者，虽然我们想法不同，但目标是一样的，你既然找到我，我会尽力帮到你，我们会慢慢达成共识。做到这一点，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采访/唐晔 编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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