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奇葩大會》留意到劉可樂這個姑娘,思維清晰觀點明確,有經歷有思考,被高曉松稱作這一屆大會上最好的演講,最近微博和公衆號上也在傳播,正能量當道,或許想“潑冷水”的只有我。

我認同,這是一段好演講,立意很正面,像可樂姑娘引用的那句話,“哪怕我能使一顆心免於心碎,我就沒有虛度此生”,算是雞湯的最高境界了。

有助人之心總是好的,但好演講不等同於正確的分享,我看到那麼多人看的熱淚盈眶,還是想不合時宜的提醒一下,別以爲一段演講真能幫助你,別以爲你也可以同樣幸運,能被某一句話打到就瞬間治癒。

直面你自己的狀態,比用雞湯熨帖心靈,更有可能讓你真正好起來。


劉可樂的躁鬱症經歷的確挺跌宕,也很動人,或許能暫時激勵處於低潮迷茫期的人積極樂觀起來,但對於真正有抑鬱症或者躁鬱症及傾向的人來說,這段演講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藥。

直接的講,這對真正患病需要幫助的人來說不公平,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了她這段分享,會認爲躁鬱症很容易好起來,它並不危險,甚至不需要遵醫囑,只要你潛心研究形而上的哲學問題就能痊癒。

甚至或許有人會覺得這不過是庸人自擾,找不到生命的意義就是躁鬱症?不過是你閒得慌又不夠堅強。

那些真正被疾病困擾的人,不能被如此輕描淡寫的解讀,不應該被這樣淺白的鼓舞。

躁鬱症的確很可怕,聽起來也讓人感到不適,但它絕不能被文學化的解讀成一種標籤,DSM5裏提供了明確的雙向情感障礙鑑別診斷標準,嚴肅的講,疾病就是疾病,不能說你不想接受癌症的存在,就當它是一種沒必要的診斷。

雖然蔡康永老師說像躁鬱症這樣的疾病有被過度誇大,我承認,但這種過度誇大是因爲大多數人對於心理問題的無知,要麼過度演繹,要麼無視其存在。

我們在謹慎去標籤化的同時,不能走向另一個極端,認爲像躁鬱症這樣的精神疾病無需去定義,甚至是可以自愈的。



《無恥之徒》裏的Ian也是躁鬱症患者,抑鬱發作時像是植物人一般毫無生氣,躁狂發作時他卻能點燃一輛車,把自己當上帝。

你不能說這不過是情緒容易走極端而已,事實上,雙相障礙等精神疾病對人的損害非常大,每年有20%以上的自殺或自殘都由精神和行爲障礙引發。

而此類疾病的症狀和困惑顯然不是對生活的意義感到迷茫這麼簡單,它需要服藥,程度嚴重時需要住院觀察治療。

像劉可樂提到在醫院裏遇到的住院女孩,“跟她交談都是青春期正常的煩惱和喜怒哀樂,但是她的家人卻認爲她有雙向情感障礙,所以她被關在那個屋子裏,哪裏也不能去”。

我能理解她樂觀的臆想和判斷,但關於這個女孩到底狀況如何,除了醫生用專業角度進行診斷之外,沒有人可以通過一段談話來判斷,即便同是病患也不能。

但在她劉可樂的故事中,醫院和諮詢師好像並不專業,我不知道的確如此還是演講中添加了戲劇化的情節,比如,劉可樂曾找過20幾個心理諮詢師去尋找“生命的意義是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最後都不歡而散。

她說,諮詢師一般會給出兩種答案,要麼反問她,要麼告訴你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總之都不令她滿意。看到這裏我還蠻好奇是什麼樣的心理諮詢師如此業餘?探討生命的意義從來不是諮訪目的,甚至這根本不在心理諮詢討論範疇之內。


如果一個來訪者一直糾結於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哪怕只有一點專業度的諮詢師都會更在意她糾結的背後是什麼原因,更何況,關於直接講答案這種要求,應該去百度和知乎提出,有更多選擇,還免費。

不是諮詢師無能,而是你在試圖跟心理學家討論哲學問題,你問錯了人。

當然,後面還有提到一件讓我覺得匪夷所思的經歷。可樂姑娘在做評估表的時候,有一道題讓她產生了好奇,“你認爲自己有躁鬱症嗎?”選項分別是,“是,覺得我有”、“可能有”、“不,我覺得沒有”,可樂姑娘選擇了第三個,她又講到醫生告訴她這道題的初衷是拷問你自己是不是在乎你對自己的看法。

然後,這句話又“打到”了可樂,她的結論是自我暗示也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如果你忽視了對自己的看法和評估,就忽視了一種自愈的力量。


劉可樂的結論很積極,要有信心去改變自己的狀況,但她的論證依據卻站不住,如果真有這道題,那麼這道題的設計初衷也是考察患者的“自知力”,即患者對自己的狀態有沒有基本正確的認知,是判斷患者有沒有精神疾病的前提。

可以說,如果劉可樂真的選擇了“我沒有躁鬱症,不需要喫藥”,這纔是最嚴重的問題所在,這意味着你病而不自知。

還有,如果我沒記錯,量表裏並沒有這道題,沒有一個鑑別診斷會問你覺得不覺得自己需要喫藥。評估是鑑別診斷所用,不是讓你談希望談願景談自信與否,更不是讓人從中探討人生上升到哲學層面。

但正是因爲這樣文學化浪漫化的理解,劉可樂講到了擅自停止服藥的經歷。從一開始飛往美國找哈佛專家破解生命的意義,到從測試題反思躁鬱症是標籤,如果覺得自己沒得病就能自我暗示到痊癒,再到擅自停藥,她所謂的戰勝躁鬱症看起來不過是一場盛大的自我糾結,只要“自己想通了”就能好,甚至還比一般人好得快。


某種程度上我希望她說的都是真的,這或許算是我對躁鬱症等精神疾病最盲目樂觀的臆想了——不用喫藥,很容易治癒,只要你理清生命的意義,更不必避諱跟人講起,你會好起來的。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甚至算是一種誤導。對於像躁鬱症這樣的精神疾病,該治就要治,該喫藥就喫藥,比起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他們更需要專業的幫助,以及周圍人對於疾病嚴重性的認知和理解。

所謂的“脆弱是軟肋也是出口”這樣的話語留給自己吧,你或許不知道真正陷於抑鬱的人最怕這樣的安慰和鼓勵,這讓他們覺得自己無能又不幸,沒有很快好起來,都是他們自己的錯。

高曉松點評劉可樂演講時說“如果今後誰得了這個病,就讓她看你剛纔這段演講”,我想這句話的初衷是希望更多人得到幫助,但可怕在它並不是專業的幫助甚至是錯誤,倒不如就像他所說“放在任何文學作品裏都優秀”,當個故事聽就好。

有很多心靈已經破碎,請不要低估他們過得有多痛苦。



原作者名: 大將軍郭

轉載來源: 我們心裏都有病

轉載原標題: 高曉松說這是最好的演講?我看裏面充滿了誤導

授權說明: 口頭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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