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以爲爸爸是超人,無所不能;

長大後才發現爸爸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會生病,也有無法解決的困難;

但是爸爸是一個“好演員”,他把自己僞裝的很強大;

於是,小小的我在爸爸的保護下一天天長大……

父愛如山,靜默不言。

值此父親節之際,小編整理節選了8位名家筆下的父親,

獻給天下每一位父親,

願他們身體健康,幸福快樂……

1.期待父親的笑(節選)

文 / 林清玄

父親躺在醫院的加護病房裏,還殷殷地叮囑母親不要通知遠地的我,因爲他怕我在臺北工作擔心他的病情。還是母親偷偷叫弟弟來通知我,我才知道父親住院的消息。

這是典型的父親的個性,他是不論什麼事總是先爲我們着想,至於他自己,倒是很少注意。我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有一次父親到鳳山去開會,開完會他到市場去喫了一碗肉羹,覺得是很少喫到的美味,他馬上想到我們,先到市場去買了一個新鍋,買一大鍋肉羹回家。當時的交通不發達,車子顛簸得厲害,回到家時肉羹已冷,且溢出了許多,我們喫的時候已經沒有父親所形容的那種美味。可是我喫肉羹時心血沸騰,特別感到那肉羹是人生難得,因爲那裏面有父親的愛。

在外人的眼中,我的父親是粗獷豪放的漢子,只有我們做子女的知道他心裏極爲細膩的一面。提肉羹回家只是一端,他不管到什麼地方,有好的東西一定帶回給我們,所以我童年時代,父親每次出差回來,總是我們最高興的時候。

他對母親也非常體貼,在記憶裏,父親總是每天清早就到市場去買菜,在家用方面也從不讓母親操心。這三十年來我們家都是由父親上菜場,一個受過日式教育的男人,能夠這樣內外兼顧是很少見的。

2.目送(節選)

文 / 龍應臺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識到,我的落寞,彷佛和另一個背影有關。

博士學位讀完之後,我回臺灣教書。到大學報到第一天,父親用他那輛運送飼料的廉價小貨車長途送我。他沒開到大學正門口,而是停在側門的窄巷邊。卸下行李之後,他爬回車內,準備回去,明明啓動了引擎,卻又搖下車窗,頭伸出來說:女兒,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你,這種車子實在不是送大學教授的車子。

我看着他的小貨車小心地倒車,然後噗噗駛出巷口,留下一團黑煙。直到車子轉彎看不見了,我還站在那裏,一口皮箱旁。

每個禮拜到醫院去看他,是十幾年後的時光了。推着他的輪椅散步,他的頭低垂到胸口。有一次,發現排泄物淋滿了他的褲腿,我蹲下來用自己的手帕幫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糞便,但是我必須就這樣趕回臺北上班。護士接過他的輪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輪椅的背影,在自動玻璃門前稍停,然後沒入門後。

火葬場的爐門前,棺木是一隻巨大而沉重的抽屜,緩緩往前滑行。沒有想到可以站得那麼近,距離爐門也不過五公尺。雨絲被風吹斜,飄進長廊內。我掠開雨溼了前額的頭髮,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3.父親的嚴厲(節選)

文 / 莫言

父親的嚴厲,在我們高密東北鄉都是有名的。我十幾歲的時候,經常撒野忘形,每當此時,只要有人在我身後低沉地說一聲:你爹來了!我就會打一個寒戰,脖子緊縮,目光盯着自己的腳尖,半天才能回過神來。

村裏的人都不解地問:你們弟兄們怕你們的爹怎麼怕成這這個樣子?是啊,我們爲什麼怕父親怕成了這個樣子?父親打我們嗎?不,他從來沒有打過我們。他罵我們嗎?也不,他從來沒有罵過我們。他既不打你們,也不罵你們,那你們爲什麼那樣怕他呢?是啊,我們也弄不明白爲什麼要這樣怕父親。

……

我父親今年已經80歲,是村子裏最慈祥和善的老人。與我們記憶中的他判若兩人。其實,自從有了孫子輩後,他的威風就沒有了。用我母親的話說就是:虎老了,不威人了。我大哥在外地工作,他的孩子我父母沒有幫助帶,但我二哥的女兒、兒子,我的女兒,都是在他的背上長大的。我的女兒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見了爺爺,還要鑽到懷裏撒嬌。她能想像出當年的爺爺咳嗽一聲,就能讓爸爸戰戰兢兢、汗不敢出嗎?

後來,母親私下裏對我們兄弟說:你爹早就後悔了,說那些年搞階級鬥爭,咱家是中農,是人家貧下中農的團結對象,他在外邊混事,忍氣吞聲,夾着尾巴做人,生怕孩子在外邊闖了禍,所以對你們沒個好臉。母親當然沒說父親要我們原諒的話,但我們聽出了這個意思。但高密東北鄉的許多人說,我們家之所以出了一羣大學生、研究生,全仗着我父親的嚴厲。如果沒有父親的嚴厲,我會成爲一個什麼樣子的人,還真是不好說。

4.多年父子成兄弟(節選)

文 / 汪曾祺

父親對我的學業是關心的,但不強求。我小時了了,國文成績一直是全班第一。我的作文,時得佳評,他就拿出去到處給人看。我的數學不好,他也不責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他畫畫,我小時也喜歡畫畫, 但他從不指點我。他畫畫時,我在旁邊看,其餘時間由我自己亂翻畫譜,瞎抹。我對寫意花卉那時還不太會欣賞,只是畫一些鮮豔的大桃子,或者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瀑布。我小時字寫得不錯,他倒是給我出過一點主意。在我寫過一陣“圭峯碑”和“多寶塔”以後,他建議我寫寫“張猛龍”。這建議是很好的,到現在我寫的字還有“張猛龍”的影響。我初中時愛唱戲,唱青衣,我的嗓子很好,高亮甜潤。在家裏,他拉胡琴,我唱。我的同學有幾個能唱戲的,學校開同樂會,他應我的邀請,到學校去伴奏。幾個同學都只是清唱。有一個姓費的同學借到一頂紗帽,一件藍官衣,扮起來唱“硃砂井”,但是沒有配角,沒有衙役,沒有犯人,只是一個趙廉,搖着馬鞭在臺上走了兩圈,唱了一段“郡塢縣在馬上心神不定”便完事下場。父親那麼大的人陪着幾個孩子玩了一下午,還挺高興。我十七歲初戀,暑假裏,在家寫情書,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幾歲就學會了抽菸喝酒。他喝酒,給我也倒一杯。抽菸,一次抽出兩根,他一根我一根。他還總是先給我點上火。我們的這種關係,他人或以爲怪。父親說:“我們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5.普通人(節選)

文 / 梁曉聲

父親一生認真做人,認真做事,連當羣衆演員,也認真到可愛的程度。這大概首先與他願意是分不開的。一個退了休的老建築工人,忽然在攝影機前走來走去,肯定的是他的一份愉悅。人對自己極反感之事,想要認真也是認真不起來的。這樣解釋,是完全解釋得通的。但是我——他的兒子,如果僅僅得出這樣的解釋,則證明我對自己的父親太缺乏瞭解了。

我想——“認真”二字,之所以成爲父親性格的主要特點,也許更因爲他是一位建築工人,幾乎一輩子都是一位建築工人,而且是一位優秀的獲得過無數次獎狀的建築工人。

一種幾乎終生的行業,必然鑄成一個明顯的性格特點。建築師們,是不會將他們設計的藍圖給予建築工人——也即那些磚瓦灰泥匠們過目的。然而哪一座偉大的宏偉建築,不是建築工人們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呢?正是那每一磚每一瓦,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十幾年、幾十年地,培養成了一種認認真真的責任感,一種對未來之大廈矗立的高度的可敬的責任感。他們雖然明知,他們所參與的,不過一磚一瓦之勞,卻甘願通過他們的一磚一瓦之勞,促成別人的冠環之功。他們的認真乃因爲這正是他們的愉悅。

願我們的生活中,對他人之事的認真,並能從中油然引出自己愉悅的品格,發揚光大起來吧。

父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父親曾是一個認真的羣衆演員。或者說,父親是一個“本色”的羣衆演員。

以我的父親爲鏡,我常不免問我自己——在生活這大舞臺上,我也是演員嗎?我是一個什麼樣的演員呢?就表演藝術而言,我崇敬性格演員。就現實中人而言,恰恰相反,我崇敬每一個“本色”的人,而十分警惕“性格演員”……

6.童年(節選)

文 / 林語堂

父親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感覺靈敏,想象力很強,而且十分幽默。在長老會牧師羣中,父親以超進步而知名,當年廈門沒有幾個小夥子聽說過聖約翰大學,他卻送孩子到上海接受英文教育。他身材短小精壯,前額突出,配上勻稱的下巴和彎曲的鬍子。就我記憶所及,我十歲的時候,他已經五十多歲了。最特別的是他在同輩牧師面前的悠然笑貌。他對子女很和氣,但是儘量維持老父母的威嚴,卻也不時說個笑話給我們聽,或者把一碟菜推到母親面前,間或夾夾菜給她。廈門是1849年最先開放傳教的五個港口之一。他曾說起廈門先鋒牧師塔瑪奇博士(Dr.Tamage)的笑話。當時教堂分爲男女兩席。一個悶熱的下午,他正在講道,看見男信徒都睡着了,女信徒則七嘴八舌在聊天,沒有人聽講。塔瑪奇博士欠身說,“如果姐妹們別再大聲講話,這一邊的男信徒就可以舒舒服服睡一個午覺了。”

父親深得漳州基督教友的敬愛。他說話直截了當,一般人都聽懂。

就我所知,父親是自力更生的人。他曾在街上賣糖果,也曾賣米給囚犯,利潤很高。他還將五里沙的竹子賣到漳州,兩地距離十英里或十五英里左右。他肩膀上有一道扛竹竿造成的凹痕,一直沒有消失。有一次,人家要他做個人情,從五里沙挑一擔東西給一位基督教牧師。這位教友對小孩子毫不留情,挑子壓得好重,鍋啊盆啊都放在裏邊,還說,“乖,你挑得動。這才乖。” 直到今天,他還記得大熱天下午挑的那一副擔子。所以他一直爲勞工講話。

7.回憶我的父親(節選)

文 / 楊絳

曾問父親:“爸爸,你小時候是怎麼樣的?”父親說:“就和普通孩子一樣。”據我二姑母說,我父親在北洋公學上學時,有部分學生鬧風潮。學校掌權的洋人(二姑母稱爲“洋鬼子”)出來鎮壓,說鬧風潮的一律開除。帶頭鬧的一個廣東人就被開除了。“洋鬼子”說,誰跟着一起鬧風潮的一起開除。一夥人面面相覷,都默不作聲。鬧風潮不過是爲了伙食,我父親並沒參與,可是他看到那夥人都縮着腦袋,就冒火了,挺身而出說:“還有我!”好得很,他就陪着那個廣東同學一起開除,風潮就此平息。那是一八九七年的事。

當時我父親是個窮學生。寒素人家的子弟,考入公費學校,境遇該算不錯,開除就失去公費。幸虧他從北洋開除後,立即考入南洋公學。我現在還存着一幅一九○八年八月中國留美學生在美國馬薩諸塞州開代表大會的合影。正中坐的是伍廷芳。前排學生展着一面龍旗。後排正中兩個學生扯着一面旗子,大書“北洋”二字。我父親就站在這一排。他曾指着扯旗的一人說“這是劉麻子”,又指點這人那人是誰,好像都很熟。我記得有一次他滿面淘氣的笑,雙手叉腰說:“我是老北洋。”看來他的開除,在他自己和同學眼裏,只是一件滑稽的事。

我大姐從父母的談話裏,知道父親確曾被學校開除,只是不知細節。我父親不愛談他自己,我們也不問。我只記得他偶爾談起此笑話,都是他年輕時代無聊或不講理的細事。他有個同房間是松江人,把“書”字讀如“須”。父親往往故意惹他,說要“撒一課‘須’去”(上海話“尿”“書”同音)。松江人怒不可遏。他同班有個胖子,大家笑他胖,胖子生氣說:“你們老了都會發胖。”我父親跟我講的時候,摩挲着自己發了胖的肚子,忍笑說:“我對他說,我發了胖,就自殺!”胖子氣得呼哧呼哧。我不知道父親那時候是在北洋或南洋,只覺得他還未脫頑童時期的幽默。二姑母曾告訴我:小哥哥(我父親)捉了一隻蛤蟆,對它噴水唸咒,把它扣在空花盆底下叫它土遁;過了一星期,記起了那隻蛤蟆,翻開花盆一看,蛤蟆還沒死,餓成了皮包骨頭。這事我也沒有問過父親,反正他早說過,他就和普通的孩子一樣。

8.背影(節選)

文 / 朱自清

我說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看那邊月臺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着顧客。走到那邊月臺,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父親是一個胖子,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着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硃紅的桔子往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桔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裏很輕鬆似的。過一會兒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裏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裏,再找不着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謀生,獨立支持,做了許多大事。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鬱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着我,惦記着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父親節快樂

Happy Father's Day

來源:搜狐文化

責任編輯:張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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