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 一樹清雅的花，在廚房，變成濃郁的人間煙火

暮春初夏，有一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嗅到空氣中飄來一股素雅沁人的馨香，抬頭找尋，原來是路邊一棵槐樹的花兒，悄悄地開了，在綠葉和枝杈間，一嘟嚕，一串串，一簇簇的雪白花蕊垂下，，遠遠看去，堆絮積棉般的像白的雪一樣掛滿了枝杈。一陣風兒吹過，就像下槐花雨一般，落了一地兒細碎的花瓣兒，像初冬那飄落一地兒的瑞雪。

那天晚上，月亮很好，月光下的槐花兒格外美好，聞着這花香，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詞，“暗香浮動月夜”。突然，就想起小時候上山鉤槐花的日子，突然，就想姥姥做的槐花蛋餅了，就饞了。

第二天去市場，就看到有賣槐花的了，一朵朵小巧玲瓏的，萌萌的嫩嫩的。嫩綠夾雜着些淡淡緋紅色的花萼花蒂兒，包裹着玉白的月牙兒般柔嫩的花苞朵兒，有的半開了，花瓣兒綻開着像一隻只翩翩的蝴蝶，嗅一嗅，是那種不張揚的洇染着淡雅的清香，捻一小朵兒嘗一嘗，口有餘香，讓人心生歡喜。

於是買一兜，回家，下廚。一樹清雅的花，在廚房，就變成了濃郁的人間煙火。

槐花兒最好喫的是半開的，就像“花看半開，酒飲微醺”一樣，沒開的槐花骨朵，青澀且香氣未出，並不好喫，而要是等花盛開了，香氣又都飄散了，也不好喫。只有半開未開苞欲放的，香氣口感纔剛剛好纔是真的好喫呢。

半開的槐花兒，生喫就夠香甜，記得小時候，用一支長的竹竿，頂端綁一個用鐵絲彎的鐵鉤去鉤槐花，就是一邊鉤一邊擼下槐花兒來喫，一口下去，那微甜的清香便盈了，兜裏裝滿了，肚子也就飽了，所以現在我在家喫槐花兒，最簡單的做法就是把花苞從花莖上捋下，用鹽水略略泡一會兒，又幹淨又能去去槐花青澀的味兒，然後撒一把白砂糖，一定是要白砂糖纔有在嘴中最甜的顆粒口感，花苞潔白，花萼淺綠，還未喫，看看就賞心悅目。拌勻了來喫，槐花的花香合着砂糖的甜，比那紅心蘿蔔或者白菜心拌白糖好喫太多，贏得就是那一縷槐花的香，要是下酒的話，能下三杯。

還可以炒個槐花雞子喫。兩枚雞子兒，一捧槐花兒。僅用油鹽調味而已。清清爽爽的，一粒粒青翠白雪的槐花間雜在大塊的金黃的雞蛋中，在盤裏就像春色般怡人，好似一個清秀可人的夏丫頭，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在偷偷的抿着嘴兒笑。喫起來也清爽，花香在口，而陶醉在心，竟有些像是在偷吻這個暮春初夏。

不炒着喫，那就做個槐花蛋餅兒，磕兩枚黃燦如新生朝陽般的雞子兒，攪打得光芒四射，槐花兒洗淨了，撒一撮，嫩白翠綠便撒滿了一片燦黃，鍋裏舀一勺雪白豬油，看着一點點白慢慢成了汩汩的油泡，把槐花蛋液兒倒進去，刺啦一聲，就凝結了邊兒，小火慢慢的煎，要煎的嫩嫩的，黃白綠斐然悅目。喫起來，蛋香花香便盈了口，暗香浮動的，不是月夜，是味蕾。

以前姥姥經常做的，是做蒸槐花菜，在有的地方呢，叫蒸槐花麥飯。做起來很是簡單，槐花兒洗淨了，稍稍瀝乾水分，抓一把麥面或者玉米麪，薄薄的撒一層，再撒一點鹽，拌一下，讓每個花朵兒都粘滿面粉，雪白的麪粉裹着雪白的槐花一起，上籠屜或者在篦子上，用大火蒸，熱騰騰的蒸汽升起，從清香到濃郁的槐花香也就瀰漫在竈間了，槐花菜蒸熟了，這個季節正好紫皮的新蒜也新下來了，剝一頭，找出蒜臼子，加一點鹽，搗成細細黏黏的蒜泥，加鹽搗蒜泥這是我的小訣竅，能讓蒜泥入味而且會讓蒜泥濃黏不澥，蒜泥搗好了，加秋油、陳醋，淋一點麻油，和蒸槐花菜一起拌勻了喫，要是嫌麻煩，就挾着蒸槐花菜蘸着蒜泥喫。槐花的花香，面的麥香，新蒜的辣香，秋油的醬香，陳醋的酸香，麻油的芝味，混合在口中那個鮮美糯香呀。

除了蒸槐花菜，姥姥還經常用槐花來做槐花鹹食兒，也就是槐花糊塌子，抓一把槐花，撒進碗裏，再撒一把麪粉，添一勺清水，調成不稀不稠的糊兒。然後起竈，坐鍋，熱油，舀一勺槐花面糊兒入鍋，把麪糊攤平成一張圓圓的餅兒，等着一面煎的黃燦斐然了，翻個面兒，再煎，等兩面都煎的金黃略帶焦邊兒，這個槐花糊塌子就好了。也是蘸着蒜汁兒喫，也是好喫的很。

我最愛的是姥姥用槐花包的大包子了，包餃子當然也好喫呀。肥瘦相間的豬肉，在案板上叮叮噹噹剁成餡兒，不過還是手切餡兒最好喫，我的老家叫“手殺餡兒”，調好味，然後撒大把的槐花進去，面呢要和得軟硬適度，揉搓成長長的圓條，再揪劑子，擀成中間厚周邊薄的大皮子，盛上餡子轉着圈捏着褶包好。

然後坐上鍋，添上水，架上篦子，蓋上屜布，擺上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包子，蓋上蓋，升起火，我就一邊嚥着口水，一邊在竈臺邊上眼巴巴地等着。待到包子蒸熟，鍋蓋揭開的那一刻是最心癢的，迫不及待地將手伸到升騰的白色霧氣中抓一個，嘶，真燙！燙得用兩手來回倒騰着，但還是忍着燙，咬一口，肉香花香，肉的肥腴鹹鮮中又帶着槐花的清雅花香，那個香呀。這個大包子，我不喫蒜，就爲了那一口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