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法國作家讓·科克託的著作《遇見畢加索》(中譯本)新書分享會在西西弗書店上海環球港店舉行。南京大學出版社編輯顧舜若攜手藝術評論家、策展人沈奇嵐和作家趙松一起分享他們眼中的畢加索和科克託。

講座|成名之前的畢加索,只是一位燒畫架取暖的“北漂青年”

活動現場

與大衆熟知的“藝術大師”畢加索不同,沈奇嵐和趙松強調了科克託筆下的早年形象——“窮苦的文藝青年”畢加索。當時的科克託是在巴黎愛好文藝的富家子弟,而畢加索卻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文藝青年——“他有時候是白天畫一幅畫,晚上很冷,他就把畫架子拆了,然後燒火”。畢加索從偏遠地帶來到大城市,想要闖出一片天地,卻只能束縛在窮困潦倒的生活當中。沈奇嵐將畢加索與科克託的相遇比喻爲“北漂青年”和生長在北京、擁有不少社會資源的大戶人家子弟的相遇。科克託的可貴之處在於,他從衆多底層文藝青年當中發現了畢加索的潛力,並給他無私的幫助和提攜。

有趣的是,儘管畢加索依靠科克託的提攜在巴黎的文藝圈漸漸成名,但二人之間卻並沒有形成一種常規的緊密友誼。趙松認爲,即便一直到畢加索的晚年,科克託和畢加索都沒有達到私人深交的程度。科克託非常坦然地面對他和畢加索的隔閡——他不但不認爲大師之間必須是好朋友,反而承認和接受藝術天才與尋常人不同的奇特個性,甚至是神經質和喜怒無常。趙松理解的畢加索和科克託是一種精神上的契合和共鳴,而不是庸俗的商業互吹或利益交換。科克託見證了畢加索的藝術成長直到如日中天,但他從來沒有像當代炒作家那樣想要“蹭熱點”,也沒有百般吹噓自己早年對畢加索的眼光和提攜。

講座|成名之前的畢加索,只是一位燒畫架取暖的“北漂青年”

畢加索畫作:《亞威農少女》

畢加索和科克託所處的時代是20世紀早期,恰逢西方世界的大變局,各種社會矛盾交織在一起,給普通人的生活帶來了深重的苦難。但另一方面,社會的急劇變動也賦予了藝術家超凡的思路和靈感,努力把人與時代的印跡落實爲深刻的作品。在趙松看來,20世紀初的畢加索和科克託等人開創了一個先河,就是推動了文學、藝術、音樂、戲劇和芭蕾舞的交互影響。這種不同藝術形式的廣泛互動非但在之前的時代未能成形,就連當代的藝術界也未能望其項背。與20世紀初的巴黎文藝界那種打破文學、繪畫、戲劇的隔閡相比,當代文藝界的“跨界”更多是文藝和商業間的合作。彷彿與大品牌簽約成了藝術家的終極追求,這種追逐資本的浮躁心態會腐蝕當代藝術的原創基礎。

趙松並不認爲畢加索就不慕名利——相反地,未成名的畢加索同樣很急切地希望世人知曉他作爲藝術家的名字,甚至還會自己“挨個畫廊去問,有沒有畢加索的畫呀?”,用這種方式進行自我宣傳。但趙松同時明確指出,畢加索在藝術創作時是真誠的面對作品並尋求突破,並不會爲了迎合觀衆的喜好而歪曲自己的藝術追求。在這一層面上,藝術家與名利之間就保留了一個有距離的批判關係。沈奇嵐也援引科克託的話來強調:“ 一個被衆人奉承、慶賀的藝術家,會變得貧瘠”。只有對名利警惕的藝術家才能逃脫外在的束縛而不斷湧現新的創意——“這就讓我想起很多已經功成名就的藝術家,藝術史上已經認可了他們,收藏家們趨之若鶩,然後不敢再突破自己了。其實很多人在成名的時候才40多歲,那接下來40年的人生怎麼辦?畢加索這輩子最厲害的地方在於,他掌握了一種形式並進行創作,但轉變到另一種形式的時候毫不留情,他根本無所謂上次自己獲得多大成功。”

在科克託寫作風格上,沈奇嵐笑稱“這是一本非常法國的書”,因爲它的結構和敘述方式非常自由,沒有開端沒有結論,卻具有很濃烈的感染力。趙松回顧了法國文壇和出版界承認科克託的歷史,表示雖然他被權威接納是個緩慢的過程,但人們最終還是認可了科克託文字當中富含的新意。科克託倡導作品的“未完成狀態”,不願意用固定的結構來限制自己。而這恰恰會傳達出最豐富和靈動的智慧。沈奇嵐隨之舉例說道,科克託書中的一句話給她很大的啓發:“所以,千萬不要問:這個畫家是不是優秀的立體派畫家?而是要問:這個立體派畫家是不是優秀的畫家?” 這句話看似平常,但實際上包含了巨大的人生洞見:它包含了評判人的一個全新的範式——迴歸藝術家的創作活動和人的真實關係。

在新書分享會的尾聲,有現場的觀衆向沈奇嵐和趙松二位嘉賓拋出了一個尋常而又無比真實的問題:以一個沒有經過專門欣賞訓練的普通人的視角,如何看懂畢加索藝術好在哪裏?二位嘉賓從不同對角度回應了這個問題。趙松反思藝術欣賞中“美”的概念,表示藝術欣賞中“美”並不是唯一的追求——有價值的藝術不是爲了傳達你已經知道的、懂的世界,而恰恰是要開拓不懂的東西。要拋開知識對人的束縛和陳詞濫調的教育,用最本源的感知力面對藝術面對文學。而沈奇嵐則反思我國藝術基礎教育的薄弱,建議在一定藝術史的訓練上有根基地欣賞現代藝術。

講座|成名之前的畢加索,只是一位燒畫架取暖的“北漂青年”

《遇見畢加索》

其實,面對現代藝術覺得“看不懂”,更重要的方法是要回歸對藝術的理解本身——事物的瞬息被人闡發和固定到藝術作品裏,並通過作品展示而表達到人羣當中。作品只是中介,通過這個中介,創作者和欣賞者都能突破原有的世界敘事,開拓新的表達方法——不斷湧現的“最新表達”實質上是不斷地重新擺放表達和真實的關係,也就是不斷挖掘真實本身。正如科克託評價畢加索時所說:“乍一看,他的靜物與實物的差距就如同小丑與我們的服裝及語言的差距一樣——而一旦凝視,真實性就體現出來,撼動人心,出乎意料,如同一幅高超的錯視畫。”欣賞者如果不瞭解創作者的時代語境和世界觀,或者欣賞者停留在未經突破的表達方式上,那他便無法理解已經進展到一定層面的前沿藝術。欣賞者若想趕上這種進展,只有不斷地沉浸到作品中,領會不同層面的表達各自所具有的進展和侷限,這樣就能在意識深處期待新作品的誕生。此時欣賞者就不再是外在於作品的旁觀者了,而是有機地與大師一起,幫助作品在藝術共同體中實現它最獨特的創作和審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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