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關於散文的特點,人們一直習慣地概括爲“形散神不散”。這個觀點長期盤踞文壇,充斥於中學語文教材,不僅嚴重影響了中學師生對散文的正確解讀,還影響到學生習作正確的導向。其實早在上世紀80年代末,“形散神不散”一說在文學評論界就被學者們所摒棄,這些情況有必要讓廣大一線中學語文教師瞭解。

那麼散文“形散神不散”的觀點爲什麼長期盤踞文壇和教壇,又爲什麼終於被驅除呢?

“形散神不散”最初是蕭雲儒在1961年5月12日《人民日報》“筆談散文”專欄的一篇名爲《形散神不散》的短文中提出來的。他說:“師陀同志說‘散文忌散’很精闢,但另一方面‘散文貴散’,說的確切些,就是‘形散神不散’”。這個說法,自覺或不自覺地表達了當時一種相當盛行的文藝思想:作品的主題必須集中而明確。它體現了當時封閉而單一化的思想氛圍,所呈現的是散文審美的單一化和定型化,它對上世紀60年代散文創作狀況是一個很好的概括,如當時的散文作家楊朔的散文就有這種特點。因爲這個概括說起來很方便,也確實代表了散文的一種類型,所以從此變成了概括散文特點的定義式的話語。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的中學教材中,經常選用的散文有:楊朔的《荔枝蜜》、袁鷹的《井岡翠竹》、高爾基的《海燕》、朱自清的《春》和《綠》等,由於這些散文大多數侷限爲所謂“形散神不散”這一個類型,所以也難怪中學教師對散文的特點作這樣的概括。

1985年左右著名作家賈平凹首先在《文藝報》上發表文章對“形散神不散”提出批評,1986年下半年,《散文世界》也對這個觀點提出質疑,林非在1987年第3期《文學評論》上發表論文《散文創作的昨日和明日》旗幟鮮明地對“形散神不散”提出尖銳的批評,在文藝評論界引起震動。1988年1-2期《河北學刊》發表了四篇關於“形散神不散”的爭鳴文章,當時的《文匯報》對此作了報道。不久文學評論界即形成共識,至此,多年來曾被人們深信不疑的關於散文特點“形散神不散”的概括,終於被趕出文壇。

爲什麼“形散神不散”的觀點不正確呢?原因很簡單,因爲它不能概括所有散文的特點,充其量只能概括一類散文的特點,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

在中國文學史中,既有“形散神不散”的散文,如歐陽修的《醉翁亭記》;也有“形散神也散”的散文,如莊子的《逍遙遊》;還有“形不散而神散”的散文,如范仲淹的《岳陽樓記》;還有“形神均不散”的散文,如酈道元的《三峽》。這幾種情況都有名篇佳作,怎麼能以一種形式來涵蓋其他形式呢?

在西方現代派作家的作品中,更有大量的“形神均散”的散文,如法國詩人波德萊爾的《鐘錶》、美國散文家愛默生的《美》等。

那麼散文的特點是什麼呢?

散文記錄作者生活和思想的真實經歷,直接體現作者的個性,表達真情實感。散文創作雖然也允許某些細節的虛構,但寫真記實卻是散文的基本特徵之一。關於這一點在三毛寫給賈平凹的絕筆信中闡述得很清楚,信中寫道:“想我們都是書癡。昨日翻看您的《自選集》,看到您的散文部分,一時裏有些驚嚇,原先看您的小說,作者是躲在幕後的,散文是生活的部分,作者沒有窗簾可擋,我輕輕翻了數頁,合上了,有些想退的感覺。散文是那麼直接,更明顯的真誠,令人不捨得進入作者的家園,那不是‘黑氏’的生活告白,那是您的。”三毛作爲著名的散文家,她本人的散文,就是她自己人生經歷的一種真實寫照,讀她的《夢裏花落知多少》、《哭泣的駱駝》等作品,往往令讀者潸然淚下。

散文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它取材廣泛、形式多樣、運筆自如、不拘成法。正如蘇軾所說:“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形式上散文可以寫得像一首詩,如屠格涅夫的《門檻》;也可以寫得像一篇小說,如何爲的《第二次考試》;也可以像一出短劇,如魯迅的《過客》。散文不僅形式上自由活潑,其神韻、風格也各有特點,多姿多彩,無論是屠格涅夫散文的清新雋永與詩情畫意,還是紀伯倫散文的豐富想象與充滿哲理,都是很具有個性化色彩的。散文中的上乘之作總能表達出很個人化的感悟,我國20世紀80年代嚴陣的散文《香山紅葉》,顯然比20世紀60年代楊朔的《香山紅葉》更具個性化,所以也更耐讀。

如此豐富多彩的散文創作,怎能簡單地用一個“形散而神不散”來概括呢?

語文教學中有很多類似滯後於文學研究的現象,此只是一個例子而已。這就提醒我們的語文教材編寫者及廣大語文教師要不斷更新知識,拓展學術視野,以避免在語文教學中謬誤流傳。

辯論/散文的特點是什麼?“形散神不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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