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劉斌

劉斌評詩|阿未詩歌簡評

記得布羅茨基說,讀優秀的詩是在與天使侃侃而談。而我要說,讀阿未的詩是在聽一個真正有教養的男人的低沉而渾厚的話語。

是的,低沉而渾厚,阿未幾乎所有的詩都不作高聲語。而他的教養則是滲透於骨髓的人生的風雨和歲月的滄桑,這比來自書本和禮儀的教養珍貴何止百倍!因爲它不僅啓明瞭阿未與世界的關係,更引導阿未走向獨屬於他的詩歌。阿未詩細膩生動地記錄了一個“五味雜陳地活着”的人的一生。他詩中寫得最多的是孤獨、寂靜、深藏、蒼老、恐懼、沉默與懷疑,他寫得極其生活化、感性化與隨筆化,甚至有些是下意識地詩寫,沒有偏激與誇張,也沒有現代詩歌技巧的變形,這就深刻揭示了一箇中國當代文人最真實的內心與情感,是可以當做中國當代詩人甚至是文人的心靈史來閱讀的。因爲一樣的命運,阿未的對那些弱小的卑微的事物總是心有慼慼焉,所以,他詩中總寫一些弱水、落葉、小草與雪花等等。照阿未自己的話說,“我們一同被陽光拋棄,血肉盡失,都用一身枯骨/支撐無枝可依的命運”。阿未在這裏將自己的命運和這個時代緊密相連,與那些最弱勢的生命相連,體現了一個詩人最根本的人文主義立場與價值取向。而難能可貴的是阿未從未喪失自己的底線與人的尊嚴,他說:“作爲一個直立行走的人,我只能……攥緊自己的疆域,寸土不讓。”他要在“六月多雨的街頭……做一塊在雨中無處藏身的石頭”。阿未的教養首先就體現在他對這五味雜陳的人生的真正理解與尊重,理智清醒卻不老於世故,懷着希望卻絕不天真,常常絕望卻又堅守人格,獨立而潔身自好卻又於世事人心持最大的善意……其次就是阿未詩中持有着一種古典式的敘事倫理。他的詩節制內斂含蓄雋永,常常讓人想到那些熟悉的經典詩人的語調、節奏與韻律,那種低緩的抒情的卻又是深厚而綿長的詩寫形式,大有一種“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的靜穆悠遠。這樣的詩寫形式是一種詩學追求,更是一種教養的體現,是對真實的生命體驗的服從與尊重,也是對閱讀者的真誠禮遇。最後,阿未還體現了對詩寫語言的尊重。阿未的詩歌語言是精純的,同時又是極爲樸素的,完全沒有語言暴力或者生硬粗糙的痕跡,是那種化百鍊鋼爲繞指柔的典範現代漢語。在一些詩人那裏,也就是書寫工具的語言,在阿未眼裏,是獲得了一種平等的甚至是珍視的敬意的。

如此,人們讀阿未的詩歌,實在有種與一個閱歷豐富又厚道仁義的兄長私語的感覺。

-

劉斌評詩|阿未詩歌簡評

附:詩人簡介及代表作

阿未,本名魏連春,吉林市人,80年代中期開始發表文學作品,擱筆15年後,2008年重新開始寫作。同年開始在《作家》《詩刊》《青年文學》《詩選刊》《詩潮》《綠風》《中國詩歌》《星星》等刊發表作品,有詩作入選《中國年度詩歌》,《中國最佳詩歌》,《中國詩歌精選》,《當代新現實主義詩歌年選》《中國詩歌民刊年選》《詩刊年度詩選》等幾十種選本。入選2013年度中國詩歌年代大展,2011年獲第三屆吉林文學獎,2012年獲得第二屆中華寶石文學獎傑出新人獎,2013年獲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

-

我知道那些鳥又飛回來了

-

我知道那些鳥又飛回來了,從這個

五月開始,它們就在我的窗外

飛來飛去,有的還落在窗臺上

嘰嘰喳喳的叫幾聲,好像

對我打個招呼就飛走了,好像

完成了一次匆忙的邂逅,它們就去

歡度春天了,留下我倚在寂寞的窗前

目送它們撲棱棱的飛遠,耳邊

還吹過一陣柔軟的風聲,於是

和往年一樣,我又開始神不守舍了

當一切似乎都歸於沉寂的時候

我知道一個好季節已在草木芬芳的窗外

搭起了狂歡的舞臺……

-

語言的葉子已經落下

-

別逼我說話,別讓那些死在我心裏的蚌

重新張開嘴巴,有些沉默

和死亡是一樣的,它們不能接受

再生的邀請了,它們已經停止波瀾,失去了

苦難的溫度,現在,就讓我環顧

陰暗的四周,用寡言的脣

偷吻奢侈的往事吧,我有我的信仰

我有我的愛情,我有我深入靈魂的祕密

像沉默深不見底,像流向遠方的河流無盡無休

別逼我說話,語言的葉子已經落下

它們不能回到枝頭了,若想知道這無聲的

隱喻,就聽聽我此刻的心跳吧

我只剩這一點私慾,尚未停息……

-

劉斌評詩|阿未詩歌簡評

【作者簡介】劉斌,男,1960年出生,籍貫合肥,現所在地淮南,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淮南市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在《世界文學》《詩探索》《詩歌月刊》《安徽文學》《陽光》《紅豆》《西湖》等發表小說、散文、評論百萬字。出版評論集《美的邂逅》。獲“詩探索•首屆中國新詩發現獎”、“安徽省作協金穗獎一等獎”、“《安徽文學》第二屆年度期刊評論二等獎”。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