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爲《山海經》約稿）

當今每年兩次的時裝週裏，即使「高級灰」制霸T臺，一襲紅裙依然是必不可少的元素。從走秀的超模到看秀的觀衆，一條紅裙子似乎就足以淡化時代的印記，在起起伏伏的時尚元素裏，始終擁有自己的名字。

女性心愛的紅裙子

說起屬於中國的色彩，紅色一定是首選的。《紅樓夢》中大多數有關裙子的筆墨都是與外貌有關的描寫，唯有一處是和情節相關的——「呆香菱情解石榴裙」。因爲有「拜倒在石榴裙下」這句俗語，「石榴裙」也便有了幾分男女之間曖昧流轉的旖旎風情。但是「石榴裙」究竟指的是怎樣的裙子，古往今來都沒有人願意將它寫實了，似乎是唯恐打破人們的遐想，但是關於「石榴裙」的色彩，人們卻一致認同——石榴熟至咧嘴時那種濃烈而天真的紅色。

唐《舞樂圖》 張禮臣墓出土

這樣的「石榴裙」，《紅樓夢》裏的香菱有一條，襲人也有一條，可見是多麼討人喜歡。但是紅色在清末民初，已經有了區分嫡庶之分的作用。張愛玲說：「逢着喜慶年節，太太穿紅的，姨太太穿粉紅，寡婦系黑裙。」女人的身份地位和她的處境，便在裙子的顏色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而世事多的是變通之法，《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就提到，一位姨太太爲了區別於正室又不落風頭，穿了一種用多種色彩拼接而成的「月華裙」，裙門依然用大紅，卻鑲滿裙花，用豐富的色彩掩蓋自己不能穿大紅的遺憾。在「美」與「權」的制衡中，中國女子依然放不下對紅裙的熱愛。

不經染的進口貨

在近期的一檔節目《國家寶藏》中，有一集專門介紹了植物染料。古時候的人們沒有對染料化學的研究，染衣服只能依賴天然的材料，植物是最常見的來源。不過，「石榴紅」當然不是石榴染成的，而是用茜草、蘇木、紅花等植物，用不同的方法染出來的，它們所染的紅色略有差異。其中「紅花」染出來的最爲鮮豔，但是也最爲珍貴。

「石榴裙」這個我們十分熟悉的意象，怎麼都是極具中國風印記的。但有意思的是，無論是石榴這種水果，還是作爲染料的紅花，都是從西域而來的，並非原生在華夏的土地上。

石榴紅誕生的祕密其實就藏在它的名字裏。石榴又名「安石榴」，有人猜測，它出產自西域的安國與石國，或安息國，因此得了這樣的名字。這幾個西域古國都在中亞地區，早在漢代就開始，人們就從那裏引「安石榴」入中國進行種植。千里迢迢而來，實在是不容易。「入鄉隨俗」了幾千年，大家都忘了它原來的外國血統了，它不僅有了「石榴裙」這個副產物，還因爲果實多而成了傳統「多子多福」吉祥紋樣裏主要的題材。

清光緒 正紅蘿盤金繡花蝶紋命婦禮服裙

紅花的身世要更曲折一些。它原產於地中海，五千多年前就開始被埃及人使用。經過中亞地區和印度地區的中轉與推廣，唐代時期，紅花就遍佈中國。即便如此，紅花相比另外幾種可染紅色的本土植物來說，依然是非常昂貴的。《紅樓夢》中，寶玉見到香菱的裙子被積雨污溼，立馬說：「可惜這石榴紅綾最不經染。」賈府所用染料的原材料，極有可能是紅花。鮮豔如石榴卻色牢度較差，正是紅花的特點。

石榴紅是如此的嬌媚而脆弱，像極了古時候的閨閣女性，也只有她們才消費得起這遠道而來的色彩。

把「石榴紅裙」玩出花樣

如今我們提起「石榴裙」，不僅僅是在表達一條紅裙子。「石榴裙」往往是女性的代名詞。這其中，唐代大量的「石榴裙詩」功不可沒，就連武則天本人都寫過「開箱驗取石榴裙」的詩句，可見即便未來的女皇也不能免俗，同樣擁有一條石榴紅裙子呀！

伴隨着唐詩而來的，是獨特、浪漫、開放的大唐氣象，一條紅裙流轉出了百般風情——

唐代詩中春花爛漫的「石榴裙裾蛺蝶飛」，講的是百蝶穿花的圖案，到了《紅樓夢》的年代依然十分流行，在王熙鳳和賈寶玉的服飾中都曾出現，並且賈府的庫房中也備有這類圖案的料子。而英姿颯爽的「桃花馬上石榴裙」，則介紹了唐代女子愛騎馬，連裙子都不能阻擋，《虢國夫人遊春圖》裏就有極爲生動的表現。

宋徽宗摹 唐張萱《虢國夫人遊春圖》

當然，唐代還有紙醉金迷的「酒痕春污石榴裙」，文人與青樓之間總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身着紅裙的舞伎揮舞披帛，構成了唐詩中觥籌交錯的畫面。

一條石榴裙，既有時裝週T臺上下的潮範兒，也繫着絲綢之路上的駝鈴聲響，還有大唐盛世中策馬而來的女性風采……石榴裙，着實不簡單呀！

編輯｜舒靚芫

審覈｜盧江良

監製｜先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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