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歐盟而言,2019年註定將是一個多事之秋。

法國駐華大使黎想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由於三個原因,今年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首先英國脫歐。這是我們尊重同時表示遺憾的一個決定;其次是民粹主義和批評歐盟的聲音在多個歐盟國家抬頭;第三是從今年開始,歐洲議會將直接參與歐盟委員會領導的任命。”

在此種形勢下,德法選擇正面迎上: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馬克龍22日在德國西部城市亞琛簽署了《德國和法國關於合作和一體化的條約》(下稱《亞琛條約》),條約重申德法兩國將聯手應對當前共同面臨的挑戰,在民粹主義日益增長的時候,簽署這個條約十分必要,而選擇在曾經查理曼帝國的首都亞琛簽署這項協議,也是意味深長。

不過,外界認爲,此次法德簽署《亞琛條約》多少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歐洲工商管理學院(INSEAD)政治科學教授韋伯(Douglas Webber)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指出,2017年5月法國選舉出了一位非常親歐的新總統馬克龍,同年默克爾方面也在柏林繼續當權,爲重振法德“雙雄”創造了機會窗口。然而,這個窗口最遲可能會在2021年和2022年關閉,屆時兩國分別都將舉行大選。鑑於歐盟內漸長的歐洲懷疑主義浪潮,尚不確定兩國政府能否把握好這個機會,也很難預判,它們是否會成功。

法德在亞琛搞了這件大事情,能震懾歐洲民粹勢力麼?

法德將永不放棄建設歐盟

《亞琛條約》的基礎是兩國56年前簽署的《愛麗舍條約》。

1963年1月22日,法德兩國領導人在巴黎愛麗捨宮簽訂法德合作條約,史稱《愛麗舍條約》,兩國由此實現戰後全面和解,歐洲一體化的“法德軸心”建立。

黎想指出,1963年1月22日,當時的德國總理阿登納和戴高樂將軍共同簽署的《愛麗舍條約》是兩個敵對國家之間的和解協議。

“大家可以想象,在我們簽署條約之前的70年裏,德國曾三次入侵法國,這讓整個歐洲甚至整個世界陷入戰爭。”黎想表示,這也導致了猶太人大屠殺,並波及了很多亞洲國家。

然而當下,法德兩國認爲應該超越歷史包袱,和平共處。民主、開放、團結、繁榮的歐盟就是誕生於法德和解的基礎上。黎想表示,“回顧歷史,我們也可以注意到,歐盟誕生以來,我們見證了歐洲從中世紀以來時間最長的和平時期。所以法國和德國永遠不會放棄對歐盟的建設。”

在簽署《亞琛條約》當天,默克爾亦指出,現在的歐洲已經不是56年前的歐洲,兩國應該首先爲肩負的歐盟責任做出承諾。

馬克龍說,法國和德國必須爲歐洲肩負起責任,併發揮引領作用。他還表示,歐盟現在遇到的威脅不只是來自歐盟外部,也來自歐盟內部。

黎想指出,“一定不要低估歐盟各國人民對一起和平共處的願望。”

據悉,此次《亞琛條約》的內容十分具體,譬如其中指出高級別政府官員每個季度至少出席一次對方國家內閣會議,並在兩國邊境地區成立“共同經濟區域”以推動水電和交通設施融合,相互承認對方小學至中學學歷,並鼓勵兩國公民學習對方國家語言,等等。但這樣的融合程度讓法國的極右翼勢力非常不滿,指責馬克龍在“賣國”。

黎想:“雖然抱怨但其他國家並無意退出”

不過,英國脫歐和民粹主義勢力對歐盟一體化的攻擊始終是法德同盟繞不過去的話題,且目前的攻擊目標已經擴散到法德同盟本身。

近日,對歐盟委員會多有不滿的意大利副總理薩爾維尼(Salvinii)指出,法國和德國長期支配歐盟,他想要改變這一點。

“有些時候某些人爲了競選一定會說一些話的,但是我們的經濟、金融、政治的關係一定比這些要重要很多。”黎想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譬如在最近意大利和歐盟委員會發生分歧的時候,意大利並沒有決定退出歐盟,他們是通過談判解決的。

“而且恕我直言,這些可能會想到要離開歐盟的國家也可以認真地看看已經決定要離開歐盟的這些國家發生的情況。這對我來說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一個問題。”黎想表示。

而回到英國本身,黎想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英方的決定讓他們感到悲痛。“英國會繼續和法國保持十分緊密的合作關係。英國是我們重要的貿易、政治的合作伙伴,同樣英國也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是擁核國家,所以未來英國和法國會繼續保持友好的關係,會繼續成爲我們重要的合作伙伴。”

“我們也不會忘記在20世紀的時候,曾經有幾十萬個英國的士兵爲了解放法國而喪失了性命。”黎想表示,但是你也注意到了,我們和英國開始進行脫歐談判的時候,27個成員國之間並沒有分歧,對於那些主張脫歐的國家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發出自己的聲音,但是它們並沒有這麼做。

法德同盟恐怕仍不夠

需要看到的是,雖然法德有推動歐洲一體化的強烈決心,然而歐盟出於歷史原因大量東擴後,法德目前在歐盟中的權重也進一步下降了。自馬克龍上臺以來,即指出歐盟必須擁有統一的歐盟預算和歐盟軍隊,然而此次《亞琛條約》中並不涉及相關內容。

其原因在於,目前法德斡旋空間有限:在歐盟通過任何決定,都須最少獲得16個國家支持,而且這些國家人口數須佔歐盟總人口65%。目前法國和德國人口總數只佔歐盟總人口的30%,且法德均面臨人口老齡化問題。

簡而言之,爲穩定歐盟和歐洲一體化進程,法德需要團結更多歐盟國家。

韋伯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表示,迄今爲止歐洲的團結依賴於德國與法國關係所提供的穩定霸權領導。

德國的領導力及其承擔着更高的成本,並與此同時通過軟硬兼施成功獲得其他成員國對其危機策略的支持,使得歐盟能夠較爲順利地度過了上次金融危機。韋伯指出,然而,隨着在其他成員國盛行的歐洲懷疑主義在德國也日漸抬頭,而且這種勢頭就算是沒有在其他地方加速擴散但也持續至今,歐盟的未來將在於出現一個能夠對關鍵決策施加影響的新的、更廣泛的霸權聯盟。

韋伯並提出了三種可能的選擇:第一種是重建的法德聯盟;第二種是法德聯盟加上波蘭作爲中東部成員國的代表;最後一種可能性則是法德波蘭再加上其他五個來自北歐的小型富裕且自由貿易導向的成員國。

韋伯也認同,即一個重新煥發活力的法德聯盟將是三種情況中最有可能實現,也是最有可能“起效”的聯盟。

不過,除非柏林和巴黎的領導人利用現存的機會窗口將歐洲更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否則新的危機的確會加劇歐盟政治解體。韋伯表示,譬如,在2017年德國聯邦選舉中,德國的民粹政黨德國選擇黨(AfD)在選舉中的突破也表明,在對歐洲懷疑主義的抵抗中,德國也不再是個例外了,且可能在未來無法再像過去那樣樂於推動更緊密的歐洲一體化。

而在法國方面,馬克龍被“黃背心”等運動掣肘,其合縱連橫的能力也被削弱。韋伯解釋道。

韋伯並指出,如果是在平和時期,即便歐盟缺乏穩定的核心霸權領導,對歐洲政治一體化前景而言,影響力並沒有那麼重要。

但在危機之中,如果歐盟處於“無領導”狀態,這就棘手得多。韋伯警告說,如果現有的危機再次升級或者爆發新的危機,那麼它們可能導致比2009~2010年歐元區債務危機爆發以來更嚴重的歐洲政治解體危機。

(實習記者郝爽言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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