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與吳祖光》新鳳霞。兩人戀愛後遭到雙方親朋的反對,新鳳霞這邊的覺得其貌不揚且離過婚的吳祖光配不上她。

若將“苦難”比作寫就傳奇的基石,那麼對於愛情而言,苦難中的不離不棄、矢志不渝便是在這基石上塗抹上色彩的神筆了。

多數情況下,苦難帶來的從來是更大的苦難,那句“人生似鳥同林宿,大難來時各自飛”便是這句話的最好證明。

可偏偏在這之外,真就有人在感情裏以“苦難”爲基石,塗抹出了世間最絢爛的顏色。被國外無數媒體稱作世間最偉大愛情之一的吳祖光與新鳳霞,便是如此。

吳祖光生於1917年,祖籍江蘇,是中國知名學者、戲劇家。1942年,年25歲這年,被譽爲“話劇神童”他便因話劇《風雪夜歸人》而成名。

也正是因爲吳祖光的這部作品,他纔在多年後與一位才貌極佳的女子結了緣。

這名女子名叫新鳳霞,她一生命途多舛,因出身卑微她被販賣至天津後開始學戲。因爲生得一副好嗓子且姿容秀麗,5歲學戲12歲登臺的她很快因出演《劉巧兒》、《花爲媒》成了名角。後來,因出演《風雪夜歸人》,她對“吳祖光”三字有了深刻印象。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但當時的新鳳霞以爲寫下如此大作的吳祖光定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這個想法直到1951年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才被徹底打破。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北京的一次文化會議上,吳祖光在臺上報告,新鳳霞在臺下。當他的聲音響起時,她看着臺上這個年輕的男子心跟着撲騰地跳躍起來,這是一個少女心被猝不及防擊中的必然反應。

關鍵,臺上的吳祖光雖其貌不揚卻還如此健談、幽默風趣,這怎不讓早就將他視作偶像般存在的新鳳霞心動。

隨後,兩人在後臺有了第一次會面。兩人這次會面的介紹人正是文壇巨擘老舍,吳祖光走進房間後,老舍忙介紹到“這是新鳳霞”,緊張的新鳳霞正準備起身卻被吳祖光制止了,隨即示意她不要起身的他還蹲坐在了她的沙發旁。

吳祖光的這一舉動讓雖見過世面卻未經過男女的新鳳霞瞬間臉紅了,她察覺到:這個男子與以往環繞在她身邊的權貴們很有些不同。

這次面談給新鳳霞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吳祖光的儒雅、知性和平易近人深深打動了她。最重要的是,和他交談時,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尊重,這種尊重是她在權貴們那兒從來未曾感受過的。

人說,一個人對你的態度往往並不因爲你是怎樣的人,而僅僅因爲他是怎樣的人。實際上,新鳳霞感受到的“被尊重感”,恰是因爲相比權貴們,吳祖光的素質更高。

這就意味着,同樣面對天才評劇演員新鳳霞,權貴們是以對戲子的姿態,而吳祖光則是以對偉大藝術家的姿態。自然,後者更容易讓新鳳霞心生好感。

面對美麗的事物,每個人心裏都會不自主生出“喜歡”來,凡胎肉體的吳祖光第一次見到新鳳霞時便被她的美貌震驚了。但此時剛剛離婚且長她十歲的他,是斷不敢對這位“評劇皇后”有其他想法的。

當時的吳祖光對新鳳霞定是有喜歡,但這喜歡卻只能藏在心裏。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位絕代佳人。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從吳祖光的角度看過去:新鳳霞年輕、漂亮、有才、事業有成且樂觀開朗,她身邊還終日環繞着一堆的高富帥;而自己呢,離過婚,年已中年且相貌平平。對比下,吳祖光只得將自己的心思深藏了。

吳祖光越是深藏,新鳳霞越是深陷其中。在她的世界裏,從來只有如蜜蜂一般圍着她“嗡嗡嗡”的男人,可他卻不僅不“圍”竟也不“嗡嗡”,這怎不讓她心裏難受?

兩人認識一個多月後,他在自己通過老舍的無數次暗示下竟未主動找過自己一次,新鳳霞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她意識到,若任其發展,她和他將永遠走不到明天。

苦悶中,新鳳霞想起了自己演主角的戲《劉巧兒》,這部戲裏的主角巧兒姐不就是主動追愛嗎,巧兒可以,她爲何不可以呢?

但說回來,女人主動男人又覺得貼上來的人不值錢,哎,這可怎麼好。

思來想去後,新鳳霞決定主動製造相處機會讓他淪陷。很快,新鳳霞的機會來了,她被邀請在一個大會上宣讀發言稿,可她不識字啊,於是她第一時間將電話打給了吳祖光:

“請你來我家一趟好嗎,我需要請你幫忙。”

吳祖光聽完後問都沒問便欣然應允了,這讓新鳳霞心裏高興極了。

孤男受邀前往寡女處,兩人還將共處一室,按道理,這一趟該是能水到渠成了。可真相卻讓人失望了。

到了新鳳霞住所後,瞭解到她是因爲不識字求助後,吳祖光便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新鳳霞,教到她把所有字都學會後,他起身拍拍屁股便準備走人了。

良辰美景,美色當前,吳祖光竟一直在幹正事,這真真讓新鳳霞是又感激又鬱悶。事情辦完後,新鳳霞終於忍不住了,她突然看向吳祖光卻又欲言又止,這樣的沉默讓他也察覺出了幾絲異樣。

良久後,新鳳霞開口了:“我的戲演得怎麼樣?”吳祖光愣了一下道:“演得很好!”新鳳霞聽完繼續道:

“我很喜歡劉巧兒這個角色,喜歡她自己找婆家,所以我演得也入戲。”

吳祖光大約還沉浸在發言稿裏,他一臉懵地聽着不知道如何接茬。見他完全沒明白意思,新鳳霞急了,急了的她竟脫口道:

“祖光,我想和你結婚。”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這樣的對白顯然極度超出了吳祖光的預想範圍,他呆呆楞住了,他意識到:這個女人是在向他這個男人求婚啊!這樣的話,她是喜歡他的啊。想到這兒,他不自主地開始臉紅心跳了。

這樣的事,就是放在今天也足夠跌破一堆人眼鏡了,何況在半個多世紀前。這樣的劇情寫劇本的吳祖光都不敢編,可它偏偏被活生生演繹到了現實裏。

吳祖光看向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他心裏有感激有心動也有心驚,不自主吞下一口口水後他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隨即他站起身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良久後,他終於吐出了那幾個字:

“我考慮幾天!”

吳祖光的話音一落,新鳳霞的臉立馬由紅轉成了白,她心灰灰地低頭道:“你好好考慮,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

吳祖光聽到這兒立馬意識到自己這是說錯話了,他趕緊解釋到:“我結過婚!”

新鳳霞豈會不知他曾有過短暫婚姻的事實,她敢表白自然是早就從老舍那兒把他的一切都打探清楚了。見新鳳霞沒動靜,良久,吳祖光認真地看向她並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要對你的一生負責。”

發展到此時,新鳳霞心裏還是有些忐忑,這個說話從來只說一半的文化人的心思,她這種沒裝過文化的直腦袋怎麼能琢磨清楚。但新鳳霞明白,吳祖光的最後一句話是爲她考慮。

第二天,新鳳霞出戏時吳祖光沒按約定去現場,她傷心極了,心想“這個文化人昨晚是拒絕自己了啊”。可當她一身疲憊地到家時,推開門她竟看到自己的牀上被掛上了蚊帳。

原來,吳祖光看到她身上到處是被蚊子咬的坨,便將他從香港拿來的蚊帳爲她支上了。吳祖光的這一舉動,也是在回應她:我們的關係從昨天開始已經不一樣了。

兩人戀愛後遭到雙方親朋的反對,新鳳霞這邊的覺得其貌不揚且離過婚的吳祖光配不上她;吳祖光這邊則認爲不識字的戲子和吳祖光根本不搭。

聽到反對聲後急了的新鳳霞一把拉住吳祖光道:

“我們結婚吧!越快越好!現在反對我們的人那麼多,我偏要辦出個樣子給他們看!”

聽到這樣的話,吳祖光頓時哭笑不得,文化水平極高的他遇上這樣完全“野生”的新鳳霞真真是沒了轍,他只好用直接的方式跟她說道:

“快別讓我跟你一起出洋相了,我讓人直接給你設計一件旗袍,把該請的人都請來,熱鬧熱鬧!”

就這樣,認識僅半年多後,新鳳霞與吳祖光便走進了婚姻殿堂。

這段感情裏,若將新鳳霞視爲“攻”,吳祖光便自是“受”無疑了。兩人的結合似乎很好解釋了那句“女追男隔層紗”,可回頭看,這樣的結合背後:是女方擁有極強大的自信和極好的條件,並且男方人品極好且對女方本就有意。

若非如此,女追男的結果未必能如新鳳霞一般修成正果。

這段最初並不被世人看好的姻緣,最終卻在時間之水的沖刷下,現出了圓融美好的模樣。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婚後,吳祖光開始教新鳳霞讀書識字,他給她備了一個雕花嵌石的小書桌,書桌旁邊的書架上擺滿書。新鳳霞最敬仰的就是有文化的人,她甚至一直將成爲了一個文化人作爲自己的終生理想。

新鳳霞成爲讀書人的理想,在丈夫吳祖光的努力下一步步成了真。吳祖光一字一句的教導下,新鳳霞慢慢能簡單讀寫了,這期間的兩人經常奮戰到深夜。

這樣的歲月裏,新鳳霞雖辛苦卻覺得異常甜蜜,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天天啃白菜那也會是甜的。甜蜜裏的兩人怎麼也想不到,磨難和考驗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1957年5月31日,吳祖光因在一次會議上發表了“反對外行領導內行”的講話,而被髮配到北大荒三年。

此時的新鳳霞年僅31歲正是事業如日中天之際,領導考慮到她今後的發展讓她與吳祖光離婚以“劃清界限”。可新鳳霞聽後卻只給了一句話:“婚是絕對不會離的!”後來,新鳳霞甚至還說:

“王寶釧等薛平貴十八載,我可以等祖光二十八載,他是個好人,我願意等他。”

選擇堅決不離婚的新鳳霞不僅失去了登臺唱戲的機會,甚至連普通的生活都沒法過了。平日裏,留在後臺的她乾的全是搬東西、倒痰盂、掃廁所一類的粗活,而這一切僅僅因爲“她是吳祖光老婆”。

兩人的介紹人老舍看到新鳳霞這般慘狀後心疼不已,他開始鼓勵她給丈夫寫信,她這纔想起:自己是識字了的,這樣一來就表示,即便兩人不在一起他們也還是可以“溝通”的。

於是在分開的三年裏,她一邊給丈夫寫滿是錯字的信一邊忍受着生活給她的種種磨難。那段日子裏她臉上很少有笑容,可因爲心裏始終有愛、有希望,她的眼裏總還放着光亮。

更讓新鳳霞沒有想到的是,這期間離開戲劇舞臺的她竟開始慢慢走上了一條文學的路,新鳳霞的兩篇敘事散文《過年》和《姑媽》還被先後刊登在了《人民日報》上。

三年後,吳祖光回來了,可屬於他們的苦難卻纔剛剛被拉開帷幕。

後來的夫妻兩又遭到了批評下放,這時期的新鳳霞不僅上不了舞臺還處處遭受非人的待遇,即便是幹活偶因高血壓發作停下休息她也會遭到呵斥,這樣的日子直到1975年新鳳霞腦溢血發作致左半身癱瘓才終於被迫停止了。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癱瘓這一年,新鳳霞年僅48歲,想到自己伺候再也不能登臺唱戲她的情緒終於忍不住崩潰了。一時間,過往的種種委屈全化作淚水流了出來。

人的情緒從來有鏈條,苦痛中煎熬的新鳳霞想起了她悲慘的童年,也想起了這些年所受的屈辱,她開始嗟嘆命運不公,越是嗟嘆,她的眼淚便也越發地止不住。

看到新鳳霞這副模樣,一旁始終陪伴着她的吳祖光心疼極了。無數個難眠的夜裏,妻子哭睡了以後,他靜靜呆坐一旁思考着前路。

吳祖光曾承諾過她“要爲她的一生負責”,可眼下,這個責他該怎麼負才最好。究竟要怎樣,才能讓妻子這已經悲慘至極的人生有一絲光亮呢?

某天清晨,新鳳霞再次從混沌中醒來,她的情緒也跟着從混沌中醒來,再一次,淚水順着臉頰滾落。就在新鳳霞即將哭到崩潰時,她突然聽到一句厲聲的呵斥:

“不許哭!”

新鳳霞抬起淚眼,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吳祖光,她想不明白:平日裏總悉心寬慰她的丈夫這是怎麼了?這一愣神,新鳳霞竟忘記了哭。良久,吳祖光蹲下來看着妻子道:

“不能演戲了,你就畫。”

隨即,吳祖光還拿來了紙筆和畫寫板。新鳳霞這纔想起,自己似乎並非只有演戲一條路能活下去。但她依舊有些忐忑地看向丈夫:“能行嗎?”

吳祖光沒答話,只拿出齊白石昔日送給她的字畫攤開在她眼前。新鳳霞定定地看着,她這纔想起,自己的腿沒了手卻還是有用的,對,她可曾在是齊白石的親傳弟子、乾女兒啊。

擦乾眼淚後的新鳳霞在丈夫的鼓勵下拿起了畫筆,在不停的寫寫畫畫裏,她的情緒也跟着有了好轉。吳祖光看着伏在書桌上塗畫的新鳳霞欣慰極了,他感覺到妻子正在一步步走出情緒旋渦。

爲了更好地激勵妻子創作,每次妻子完成一幅畫作,吳祖光便饒有興致地在畫旁題字。她的畫,他的字,就這樣在磨難後以一種之前他們想也想不到的方式融合了。這種融合,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慢慢地,妻子臉上有了笑容後,吳祖光開始鼓勵妻子寫作:“你看你的文章都發表過,要是繼續堅持寫作沒準還能出書。”

可新鳳霞畢竟只斷續在丈夫的幫助下讀過幾年書,真要寫出書來談何容易。但上帝說了:他最怕的從來是有心人。倘若你真的想,那麼一切就將皆有可能。

吳祖光怎麼也沒想到,當他把這條路指給妻子後,她竟順着他手的方向將一條屬於文學家的路走開給他看了。

這條路對於尋常人尚且艱難,一個癱瘓且文化層次極低的女子要做到那更是難上加難了。但若是有愛的加入,那麼縱是奇蹟也並非沒有可能了。

新鳳霞開始寫作後,最忙、最累的便是吳祖光了,他不僅要忙着校對、修改錯別字甚至還要去猜字,關於這段過往他曾在妻子死後這樣說道:

“鳳霞的文化其實不到中學程度 。 加上她粗心 , 不細緻 , 識字也不多 ; 因此每篇文章當中都有大量的錯別字 , 同音或近似音的假借字 , 甚至有她自己隨手創造出來的十分潦草的只有我才能認識的字。”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接棒“戲劇家新鳳霞”的“畫家新鳳霞”和“作家新鳳霞”背後,絕離不開丈夫吳祖光的傾心付出。

新鳳霞殘疾後的二三十年間,她共畫出了幾千幅花鳥作品,這些之外,她還寫了二十九部作品,大約四百萬字的文學著作。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到最後,新鳳霞的畫作和文學作品連起來,竟足夠震撼一個時代。每一個奇蹟的背後,絕離不開的東西永遠只有一個,那便是“愛”。

吳祖光曾承諾要爲新鳳霞的一生負責,這句承諾他用一世的不離不棄和呵護實現了。他們的子女在憶起過往,談到父親在母親癱瘓後的種種照顧時說:

“父親爲母親準備了一個鈴鐺,他告訴我們‘無論我們在做什麼,只要聽到鈴鐺響,那就說明媽媽需要我們,我們一定要馬上過去看看。’”

癱瘓後的日子,爲了儘可能不讓妻子感覺到落差,吳祖光一得空便總推着輪椅上的妻子四處晃盪。有時,見他推得滿頭汗,她總心疼地掏出繡着花的手巾替他擦汗。

遠遠望去,這對愛人儼然熱戀一般。在愛的浸潤下,事業、家庭雙豐收的新鳳霞對人生再次充滿了希望。

吳祖光與新鳳霞:“女追男”的傳奇愛戀,終在大病一場後見得人心

新鳳霞的成功給世人的啓示是:劫難具有強大的摧毀作用,它足以摧毀任何,但只要有愛,任何時候,我們便能在被摧毀的廢墟之上創造奇蹟。

是生存還是毀滅,這是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裏的終極發問。這個問題,在吳祖光和新鳳霞這裏有了第三種答案。

1998年4月12日,在千瘡百孔人世裏和丈夫譜寫無數奇蹟的新鳳霞因病辭世了。5年後的4月9日,吳祖光也追隨妻子而去了。

巧的是,他們離世時,都是人間四月……

本原創文參考書目:

《吳祖光自述》 李輝

《一輩子:吳祖光回憶錄》吳祖光

《我與吳祖光》新鳳霞

《吳祖光新鳳霞軼聞錄》吳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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