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珠峯清道夫》這部高達9分的電影叫人喫驚,技術難度、拍攝環境之艱苦就不用說了。

  更難以置信的是,如此艱苦的環境下,有一羣夏爾巴人終生在這裏成爲珠峯的拾圾人。

  尼泊爾,世界上聚集最多宗教的地方,僅加德滿都一隅就聚集了幾百個宗教團體,但是,整個尼泊爾教衆最多的兩個宗教團體是:印度教和佛教。

  珠穆朗瑪峯是這兩個宗教共同的聖地。根本仁波切在珠峯上祕建的寺廟也成爲人類世界末日的傳說裏最後的希望。

  但是,很多尼泊爾人對珠峯的態度卻是糾結的。

  喜馬拉雅山脈把尼泊爾阻隔在中國版圖之外,讓這個孱弱而貧窮的國家與印度接壤。駐紮在這個微妙的地區。

  並且,這個缺乏水資源的國家,有1.3億原住民依賴着珠峯的雪水生存。歐美登山隊的到來爲他們帶來財富的同時,也讓他們賴以生活的水源受到嚴重污染。

  所以,這些尼泊爾人對外來者的態度是矛盾的,對珠峯的態度也變得越加矛盾。

  宗教思想深入尼泊爾人的骨髓,他們本能地跟隨“神的旨意”,相信自然的力量,卻缺乏環保意識。

  尼泊爾人並不熱衷文學、藝術,缺乏東西方哲學、教育方面的課程,醫學、建築學等能轉化爲財富的學科卻是他們初中生畢業後趨之若鶩的專業。

  在生存條件、思想觀念受到重重阻礙的情況下,夏爾巴人能無視微薄的收入自發組建一直清理隊伍,常年堅持清理珠峯實屬難能可貴。

  當這個故事被拍成電影歷經8年終能面世,更有了非凡的意義。

  二

  2018年4月20日,《珠峯清道夫》在北京電影節上放映,獲得臺下陣陣掌聲和驚呼,更有人稱其每分鐘都偉大。

  然而,這部電影的樸拙的鏡頭全無視效可言,也少有宏大的珠峯盛景。大部分鏡頭只是中景、近景和特寫,甚至有些鏡頭搖搖晃晃、模糊不清。

  作爲紀錄片,它的拍攝水平實在太“菜”。

  但是,在這毫無美感的鏡頭背後,卻是8年的嘔心瀝血。

  高海拔、常年冰雪覆蓋、動物植物難以生存,3個關鍵詞已勾勒出一個惡劣至極的環境。

  可想而知,蹲守在珠峯上拍攝的團隊每個人都是在用生命記錄清潔隊的偉大。所以,儘管成像粗陋,卻透着滿滿的誠意和感動。

  

  1953年艾德蒙·希拉里和丹增·諾蓋登上珠穆朗瑪峯頂,在西方世界引起軒然大波。自此,“登頂珠峯”的熱潮常年不減,每年都有7萬到10萬名遊客湧向珠穆朗瑪峯大本營。截止2010年作品拍攝時,已有4000人登頂成功。

  隨着登山潮湧向珠穆朗瑪峯的還有令人歎爲觀止的垃圾,從1921年到1999年,共有615噸垃圾被丟在這座神聖的雪山;每年登山者離開的時候還會留下12噸排泄物;自2004年起,有近200人命喪途中,還有100多人的屍體停留在那裏……

  海拔6500米的前進營地是珠穆朗瑪峯上垃圾最集中的地方,最主要的是人體排泄物;犛牛經常往返於此,犛牛的糞便也是垃圾之一;常見的還有被損壞的登山物品,比如被暴風雪吹壞的帳篷、被用完的氧氣瓶等。

  2018年5月,澎湃新聞刊發一篇報道稱,2018年西藏珠穆朗瑪峯登山季結束,自4月初開始,以西藏體育局牽頭成立的珠峯高山環保大隊,已經在珠峯組織了4次大規模垃圾清掃,收集了生活垃圾5990公斤,登山垃圾524公斤,排泄物800公斤。

  希夏邦馬峯大本營至前進營地進行了爲期4天的垃圾清掃,共收集垃圾1000公斤。卓奧友峯4天共收集了1100公斤垃圾。

  尼泊爾的盧克拉是登極的最佳起點,每年從此出發的登山者難記其數。因此,珠峯面向尼泊爾的一面垃圾數量更巨。

  四

  在紀錄片《珠峯清道夫》片頭也有這樣一組數據,自上世紀50年代末到2009年底,共有二百一十六人在這裏失去生命,垃圾也遠多於十萬磅。這讓夏爾巴人心目中聖潔的雪峯女神淪爲了世界上最大、最高的白色垃圾場。

  呼籲身邊的,乃至世界上所有仰慕珠峯的人環保意識覺醒,是主角納姆加爾,發起“清理珠峯”活動的理由,也是影片紀錄他和9位美國登山客和20多位好友組成的清理隊6度成功登峯清理垃圾的意義。

  納姆加爾與他的夥伴們爲珠峯清理的位置與衆不同,那是被稱爲死亡地帶的海拔高出8000米,臨近峯頂,這是距離死神最近的地段。

  要知道,這個高度不只是空氣稀薄的問題,還有呈65°角的斜坡,隨時會製造雪崩的惡劣天氣。

  垃圾散佈在珠峯各處,除了屍體、糞便,與死神插肩而過的登山者們無不在此“丟盔棄甲”,留下數不清的罐頭、氧氣瓶、登山器械、塑料袋等等不易於消解的垃圾。

  很多垃圾在暴風雪肆虐時被吹到夾縫之中,或者被凍結在雪地裏。清潔隊必須耗費大量體力和時間鑿開冰層,把垃圾取出。

  清理隊不僅要把十萬噸垃圾以人工之力運下山,還要將瑞士人吉亞尼·格爾茨和俄羅斯登山者賽爾蓋.杜古諾夫送往加德滿都,那裏等待着送他們魂返故里的飛機。

  然而,把屍體帶下山比清理垃圾更困難,危險係數也更高。

  當納姆加爾帶着夥伴去尋找兩具屍體時,他所有的同伴都因條件惡劣程度升級,相繼在半途折返,只留下他獨自登上海拔8016米的高度找到賽爾蓋.杜古諾夫的遺骸。那時,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納姆加爾用冰鎬鑿了兩個小時,竭盡全力將屍體取出,用盡全力只把這具重達400磅遺體移出500米後再無法動彈。慶幸他的夥伴沒有真的拋棄他,否則他將伴着屍骸永遠躺在海拔7040的冰山上。

  他被救回營地後,坐在雪地上仰天抹淚,嘴裏不斷感謝上蒼、感謝營救他的夥伴的畫面令人動容。

  事後,納姆加爾動容地說:我不在乎是誰留下了垃圾,我只想把它們弄下來,讓整個國家喝上乾淨的水,那是我們的責任。

  今天,這部將他的事蹟公諸於世的紀錄片大概就是對他致以的最崇高的敬意。

  

  馬丁·坎貝爾2000年上映的極地探險電影《垂直極限》是中國1995年引進大片以來首部登山題材探險影片,也是在這部電影中觀衆意識到,珠穆朗瑪峯不只是一座考驗人類勇氣的山峯,更是考驗人性的修羅場。

  在征服這座雪峯的過程中,爲了生存許多人放棄了夥伴,甚至以犧牲同伴爲代價換取自己生存的可能。

  所以,當納姆加爾逃出生天時他對捨棄自己的夥伴沒有一句怨言,只對拯救他的人心存感激。因爲,但凡攀登珠峯的人都知道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登山可以結伴而行,但最終只能靠自己。

  納姆加爾其中一名同伴,也是“清潔珠峯”活動的另一位發起者查克拉,在納姆加爾尋找賽爾蓋.杜古諾夫時幾乎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直到距離屍體僅有50米,查克拉意識到死亡離他竟如此近,才最終放棄了與納姆加爾共同把屍體帶回營地。

  自然對人性的考驗,並不直接挑戰人類自己建立起的三觀,而是激發人類生存意識深處的恐懼,讓人不得不直視自身最原始的劣根性。生活在珠峯腳下的納姆加爾深知其中緣故,所以選擇了接受。可是,躺在雪層下的那些骸骨,有多少是人性之惡導致?

  好的作品都能做到,儘管題材離生活很遠,表達卻能直擊人心。《珠峯清道夫》就是這樣一部影片。

  通過雪峯上凜冽的風雪、堅強的夏爾巴人、顫巍巍的懸崖鐵梯不斷在觀衆眼前晃動,既脆弱又堅強。導演利用這些畫面激起了觀衆們的恐懼,銀幕前起起伏伏的驚呼正是導演希望觀衆們感受到的。或許感受到恐懼,人們才能正視自然的力量,也纔會對保護自然產生意識。

  2013年,納姆加爾在一次登頂成功後遇險,從此與珠峯融爲一體。

  影片結尾升起的字幕讓人唏噓,希望有一天珠峯能重現銀裝素裹的巍峨形象,也希望人們能登極之時不再留下任何足跡和呼吸之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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