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吳院長向他表示廣西師範大學及該校文學院對他反映的問題非常重視,但因爲石刻文獻整理是一個比較專業的學術領域,還需要外校專家對杜海軍教授的《輯校》一書進行鑑定。杜海軍說,對於舉報人批評《輯校》石刻錄文錯漏太多,原因是課題組所依據的先前出版的書籍就是這樣,如果沒有訪到石刻,根據以前的文獻錄入是《輯校》的凡例規定,他聲稱這種做法“爲各級評審專家認可,非課題組辨識的錯”。

(原標題: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稱引用文獻錯誤無權改動)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稱引用文獻錯誤無權改動 (來源:)

近日,一套“國家社科基金重大特別委託項目”的學術專著受到了熱議,一位業餘研究者指出該著作是“一部爛書,質量粗劣不堪”並且挑出了密密麻麻的錯誤。他向多個主管部門舉報,要求撤銷此項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資助,追究項目立項、結項和審覈等各環節評審專家的責任。課題負責人回應稱,他們引用的文獻原本存在錯誤,且引用這些資料得到評審專家認可,因此不是課題組的錯。這種辯解受到多位專家批評。

一位專家指出:“這是最壞的回應批評的標本,中心思想幾乎就是承認本書是大規模抄作業,抄錯了是因爲被抄的做錯了,問題是這筆經費給你是爲了讓你抄作業嗎?”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特別委託項目,獲得多位學者盛讚

受到質疑的專著是廣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杜海軍主持的《廣西石刻總集輯校》(以下簡稱《輯校》),內容是對廣西各地的石刻進行編輯和校對,由學術界很有聲望的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於2014年12月出版,全書180萬字。

封面上標示着該叢書爲“國家社科基金重大特別委託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學術出版資助項目、西南邊疆史與現狀綜合研究項目·檔案文獻系列”。

2018年2月14日,曾在廣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的劉楷鋒在《中國社會科學報》發文介紹這套叢書,稱出版後社會反響良好,2016年獲得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社會科學優秀成果著作類一等獎。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廣西石刻總集輯校》封面 本文圖片均來自紫牛新聞

他說該書原系中國社科院國家社科基金重大特別委託項目西南邊疆歷史與現狀綜合研究項目之2008年招標課題“廣西石刻文獻總集整理”的結項成果,系作者經十多年踏勘尋訪,遍走廣西各縣市山野,蒐集涵蓋了從先秦以來至新中國成立以前的石刻,規模宏大,是廣西曆史上第一部完整全面規範收錄境內現存石刻的文字整理著作,是對我國金石文獻的一大補充,爲文字學、文學、歷史學研究提供了一批新材料。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廖可斌在這一期的《中國社會科學報》上發文談到該書的文獻價值,稱它不僅在金石學研究上具有重要意義,而且從整個文獻整理工作的角度看,也具有重要價值。

廖可斌說《輯校》的著者“除了依憑傳統文獻學的稽考辦法外,還採用以石證石和以石刻原件與拓片等其他傳世文獻互校的方法,儘可能地做到讀碑精當,校勘翔實,還原石刻文獻的原貌,保證了石刻的文獻價值,這是這本總集輯錄文獻時一個用力最大、取得成就最值得注意之處。”

在這一期的《中國社會科學報》上,還有多位來自南開大學、人民大學、廣西師大等高校的教授進行了點評,稱《輯校》的出版“是對廣西石刻文獻的一次重大整理”,“是研究廣西文化不可或缺的文獻”,“其意義具有普遍價值”。

據一位專家介紹,一期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資金爲80萬元,這對人文社科項目來說,是一筆非常可觀的費用。這是國家級的研究項目,從立項到審議和驗收,都有嚴格的規定。《輯校》不僅成功通過各個環節的審覈,而且還由權威出版社出版,牽涉到很多位研究者、審議專家和管理部門。

業餘研究者糾錯:“一部爛書,質量粗劣不堪”

然而,一位業餘研究者近日對這個受到多位專家讚揚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成果提出質疑,直言批評“是一部爛書,質量粗劣不堪。書中錯漏逾萬處,錯漏字數多達數萬字。”

舉報者叫石身志,是廣西龍勝人,獨立從事華南西南地區石刻與書畫文獻的整理與研究,家鄉廣西的古籍文獻整理工作更是重點。

石身志告訴紫牛新聞記者說,自己很早就對石刻研究有興趣,但凡遊覽古代寺廟道觀祠堂等地方,都會留意裏面的碑刻。石身志從2006年開始訪家鄉的碑刻並製作拓片。

2018年11月,石身志購買了《輯校》這套書,本來是想借以參考。他告訴紫牛新聞記者說:“我從去年底開始選看了該書的部分內容,感覺其中錯誤較多,所以我才儘量訪求原碑重新抄錄輯校。”沒想到發現的問題越來越多。

5月3日,石身志在新浪微博發文,直言不諱地指出:“僅一通三百多字的民國石刻,杜海軍團隊的輯校內容錯誤就多達五六十字。哪怕請一個細心一點的中學生抄錄整理這類民國石刻,也絕不會犯如此多的低級錯誤。”石身志質問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這樣劣質的圖書,抽樣檢查差錯率高達萬分之一千以上,居然還能出版,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你們是怎麼把關的?”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石身志的微博截圖

在這篇微博中,石身志貼出《輯校》中的“湘桂公路記”和原碑照片,很多地方用紅筆進行了圈點。

紫牛新聞記者發現,碑文前兩個字是紀年的“庚辰”,書中寫爲“東長”。石身志告訴記者說,這類碑記一般開頭都會交代時間。開篇的某某春或某某年春肯定是以干支計年的兩個字,在古代各類正史、筆記史料和石刻中都很常見,杜海軍團隊出現這種錯誤,說明缺乏文體格式的常識。

該碑落款中的時間是“民國三十年”,紫牛新聞記者看到“三”字十分清晰,但在書中成爲“民國二十年”。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該石刻的原文

作者在該石刻下面的“說明”中稱,課題組成員宗風奇於2010年實地考察了這塊石碑,另一位成員劉寶強進行了錄入。然而出現這樣明顯的錯誤,令人很是不解。

此後,石身志在微博和微信朋友圈發出多篇石刻照片和他校勘後的《輯校》內容,很多地方勾劃之處密密麻麻。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石身志發出他校勘後的《輯校》內容,勾劃之處密密麻麻

石身志告訴紫牛新聞記者:“我只是時間精力不夠。如果夠的話,給《廣西石刻總集輯校》一書挑出幾萬字的錯漏基本不成問題。這部書收錄1700多件石刻,僅我家鄉龍勝縣的幾十件石刻,錯漏就兩三千字了。微博所發,是比較有代表性的錯誤較多的十來件。”

舉報者要求撤銷資助,追究評審專家責任

石身志多次告訴紫牛新聞記者,杜海軍教授在石刻文獻研究方面的宏觀看法都還不錯,他所寫的序言、前言也體現出高校的學術素養,但他認爲書中內容不行。

杜海軍教授在去年還拿到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六朝石刻匯校集註》,4月6日舉行了開題報告會。石身志擔心,這個新項目也可能出現類似《輯校》的問題。

石身志在上個月分別向全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辦公室、廣西社科聯和廣西師範大學遞交了舉報材料。

他向紫牛新聞記者表示,此次問責的目的主要有這幾方面:“撤銷杜海軍此項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資助,他之前因此項目所領的資助除去實際戶外田野工作等相關開支,應全部退還全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辦公室;追究項目立項結項審覈各環節評審專家的責任,公佈其姓名職務所在單位,取消他們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評審專家資格至少一年;立即終止杜海軍今年4月6日立項開題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六朝石刻匯校集註》;要求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及廣西社科聯取消杜海軍廣西第十四次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一等獎榮譽,並要求廣西社科聯取消給杜海軍教授評獎投票的評審專家的投票資格。”

廣西師大文學院院長:《輯校》存在“少量”錯誤

6月9日晚上,石身志告訴紫牛新聞記者說,終於接到廣西師範大學文學院院長吳大順教授的電話和郵件回覆。吳院長向他表示廣西師範大學及該校文學院對他反映的問題非常重視,但因爲石刻文獻整理是一個比較專業的學術領域,還需要外校專家對杜海軍教授的《輯校》一書進行鑑定。

吳大順院長在郵件中表示,《輯校》作爲一部大書,存在“少量”錯誤,對此石身志感到不滿意。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吳大順院長的郵件回覆

吳大順院長在郵件中附上了杜海軍教授所寫的“對石身志舉報《廣西石刻總集輯校》問題的說明”。這一篇4000多字的說明引發更多爭議。

課題負責人承認,存在沒見到碑卻說見到的情況

杜教授承認,《金結橋碑記》的說明裏雖然寫了訪碑(即到石刻所在地進行實地考察)的人員和日期,但實際上的確沒有見到原碑,實際情況和書中內容存在不符。

但他辯稱這篇文字的訪碑與記錄碑文不是一人完成的,文字撰寫過程中二人缺乏溝通,造成了疏失。這篇文字是從以前出版的《龍勝碑文集》抄來的,只在整理中將其中一處逗號改爲句號。對於爲何保留碑文開頭的“東長春”這種不通的文字,沒有進行校勘,他並沒有解釋。

杜海軍說,課題組爲了訪碑付出很大努力,現在還保留着50多封當年赴各地訪碑給各地政府開具的介紹信,聲稱如果得不到地方政府許可,不可以隨便訪碑,而且訪碑需要找當地老鄉幫忙,所以有時去訪碑但沒訪到碑。

石身志認爲訪碑需要寫介紹信的說法不過是藉口。他說對於散存於城鄉各處的石刻,只要用心去尋訪,都能訪到,只有保存於文博場館的石刻才需要與文管部門交涉。他在今年4月就到廣西龍勝訪了很多碑。

一位廣西網友說:“金結那塊湘桂公路碑從我記事起就一直立在金結橋頭,桂林到龍勝的必經之路的大路邊,這都可以訪碑未見,莫不是派個瞎子來的。”

解釋《輯校》錯漏的原因,是參考文獻錯了

杜海軍說,對於舉報人批評《輯校》石刻錄文錯漏太多,原因是課題組所依據的先前出版的書籍就是這樣,如果沒有訪到石刻,根據以前的文獻錄入是《輯校》的凡例規定,他聲稱這種做法“爲各級評審專家認可,非課題組辨識的錯”。他說,《輯校》在抄錄先前的文獻時,對於其中的文字無權改動,無論它們是對還是錯。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杜海軍就該問題做的情況說明

石身志指出,但凡有文獻輯校經驗的人都知道,輯校中的“校”是非常見功底的學問,而且也是很有必要的重要環節,不能只編輯不校勘。

事實上,《輯校》一書的凡例說,“輯校對象以訪到原刻爲主,拓片(或複印拓片)次之,抄錄文字再次之。”而從杜海軍的解釋中可以發現,在已經被石身志指出存在較多錯誤的石刻中,幾乎都是從前書抄錄而來。本來作爲主要來源的“原刻”和“拓片”讓位給“再次之”的“抄錄文字”。

石身志認爲從已知的錯誤可以發現,杜教授的書所存在的主要問題就是缺乏合格的校勘。

很多專家也對杜海軍的解釋提出批評。

陝西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於賡哲通過微博指出:“這是最壞的回應批評的標本,中心思想幾乎就是承認本書是大規模抄作業,抄錯了是因爲被抄的做錯了,問題這經費給你是爲了讓你抄作業嗎?”

他還說:“可怕的還有這句:‘未訪到石刻的情況下,據訪到紙本錄入是本書的凡例規定,爲各級評審專家認可,非課題組辨識的錯’,這就把各位評審專家一起拉下水,飢不擇話,所以以後少當評審專家……”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於賡哲通過微博表達自己的看法

福建省博物院研究館員高健斌通過微博批評說:“像這樣的回覆,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能夠在學術界風生水起、功成名就,簡直是恐怖。”

南京一位中國古代史專業學者向紫牛新聞記者直言這樣的回覆是“狡辯”,意思是“我抄別人的,別人錯了,不是我的責任。”他批評說:“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的經費不是一點點,花着納稅人的錢,搞出這麼一個漏洞百出的東西……”

紫牛新聞記者致電杜海軍教授,想了解有關《輯校》的爭議,杜教授表示:“你找我們學校吧。”隨即掛斷電話。

紫牛新聞記者於5月24日就依照廣西師範大學宣傳部工作人員的要求,通過電子郵件發採訪函,希望瞭解《廣西石刻總集輯校》的問題。紫牛新聞記者同時也給全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辦公室發了郵件。截至發稿時爲止,尚未收到回覆。

國家社科基金成果錯漏幾千處?負責人:引用文獻錯誤

李琮 本文來源:揚子晚報 責任編輯:李琮_B11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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