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車開進山村,給山路“跑途”畫上了句號。但這不只是孩子們腳力的解放,在撫松縣,順着這條線一路走訪,感受到的是山區教育巨大的變化——

5月21日早。6 點剛過,一輛校車在撫松縣興參鎮小學出發了,平安村、東興村20幾個學生將搭乘這輛校車上學。從週一到週五天天如此。

記者蹲點山村小學,感受撫松縣山區教育無死角的驚人變化

在撫松縣,類似校車有51輛,大多走山路,接送全縣21所學校的2600名學生上下學。昔日的山路已是老人們的記憶,不乏心酸的往事。如今都是水泥路,校車是這一景觀的一部分,這是怎樣的變遷?

八年零事故——山路校車素描

校車在山路上往返,安全問題備受關注,記者的採訪由此展開。

不到6點,校車司機於森已經穿好制服、帶好工作牌,開始發車前的檢查工作。他拿出錘子,敲打輪胎檢查氣壓,又查看螺絲鬆緊和車內滅火器、安全錘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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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車緩緩啓動,隨行的還有學校照管員王義全。

雖然都是水泥路,但路面對於校車來說有些狹窄。在遠遠看到對面來車時,於森會找合適的路段主動避讓。在行駛到彎路、陡坡附近時,他會鳴笛示意,王義全也會幫忙瞭望、提醒。偶爾也會遇到主動避讓校車的車輛,於森在兩車相會時會給對方敬個禮,表示感謝。

“我們這個校車比較寬,如果對面來個車,兩車錯車就有困難了。這邊都是山路,陡坡多,還有很多急彎,加上路邊樹多視野不好,對面來車發現晚一點,就沒有地方避讓了。” 王義全說。

6點50左右,校車將26名學生全部送達學校。收車後,二人先通過微信向車隊長及校車辦報平安,再對車內、車外進行清洗……車上有車前、車後及車內三個攝像頭,“校車是GPS定位的,3G動態。這邊校車一啓動,車隊便可受到車隊的全程監控,指揮中心可以隨時與駕駛員對話”,於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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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義全說:“於師傅特別辛苦,天天得早起,冬天他四點多就得起來烤車、熱車,要不太冷了孩子們沒法坐。”

對於於森,最讓他犯愁的是冬天下雪後的山路。“山區的雪特別大,一下雪就全都是白茫茫一片,都看不清路,真的特別危險。”

爲了應對冰雪天氣,校車在冬天到來之前就會準備好防滑料、防滑鏈放到後備箱,以防萬一。每次下雪,學校也要溝通各村,組織村民在村路上撤防滑料。

“如果感覺雪可能下大,就要及時調整上課時間,儘量把學生在大雪封路之前送回家,避免讓學生滯留在學校……車隊和學校都有應急預案。”校車公司經理王德江說。

雖然準備了各種應急預案,但各種突發情況總讓人措手不及。“一個寒假的前一天,雪非常大,校車去陽岔村送學生,離村子還有兩裏地的時候,因爲避讓對面車輛,校車車輪陷進了雪裏。我倆只好先步行把學生送回家,再向學校求助。學校派來五六個男老師,我們也沒把車推出來。後來村裏來了十來個村民,還拿了繩子,我們一羣人連拉帶推才把校車推出來。”現在說起這件事,王義全還有些感慨。

“跑途”成爲歷史——不僅僅是故事

撫松縣目前有校車51輛,接送21所學校的2600名學生上下學,大多走山路,最遠距離40多公里。王德江介紹說,全縣校車運行已有8年,安全零事故。

“比起‘跑途’,現在的孩子幸福哇!”說起往事,65歲的李深業感慨萬千。

李深業回憶說,11歲時,他北山參場讀完初小,開始到萬良中心校讀高小。“我們家到萬良十七公里,姐姐家在高升,離萬良比較近,我就住姐姐家,來回步行也要8公里。那時叫‘跑途’,冬天時雪大,路不好走,跟在大個後面,踩人家的腳印走。腰裏捆着大餅子和鹹魚,中午就用爐子烤餅子喫。”

很多村雖然有村小,爲了孩子上學不出村,但師資力量不足,需要出去請老師。

劉元德出生在萬良鎮荒溝村,“以前村裏根本沒有學校, 1958年才建了村小,正是幾個孩子終於可以上學了。有七八歲的,十來歲的,最大的已經都十四五歲。”當時他8歲。

“有了學校但沒有老師,只好找萬良的王大中老師來上課,王老師早上騎自行車走8裏地先到向陽村上課,中午再步行15裏翻過一個山頭來荒溝村上課,因爲山路全是石頭,騎不了自行車。上完課再走回向陽村,騎車回家。王老師就這樣上課,上午一個村,下午一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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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58歲的閆豐珍,1982年開始在仙人橋鎮東嶺小學任代課老師,自己家卻在小金沙村。15公里的路程,每天都要用腳量。“早上要走兩個半小時,放學再走兩個半小時,走到家天就黑了。”

她記憶最深刻的是要蹚水過河,“上秋後河水上漲,沒了胸,那也得過,不然就得繞大遠,要走五六個小時。蹚水時要脫鞋,但不能脫襪子,穿襪子可以防滑。因爲河底的石頭都有青苔,很滑,滑倒就可能被河水沖走。還不能低頭,低頭看水就會暈,只能仰頭盯着對岸。雙手拄着棍。李紅豔老師也一樣,每天都要走很遠的路到學校。”

她喜歡夏季,天長,不用走夜路,“冬天時,五點鐘就得走,天還沒亮。入冬後河水結冰,到清明之前都是在冰上走。那時年輕,膽也大。”

她想到了裴蘭琴老師,“她也要走很遠的路才能到學校,也要過一條河。 有一年的春天,桃花水的時候,封凍的河面即將開化,她的一隻腳踩進了冰面,但她沒有慌,馬上趴下去,因受力面增大才沒有繼續下沉,她順勢向外滾,脫離了危險。”

這樣的路閆豐珍走了3年,直到結婚,在東嶺村安家。

“我喜歡當老師,小的時候就嚮往當老師。在學校,和孩子們一起玩,跳皮筋,那時我20歲,比他們就大十來歲,我也像個孩子,只有在上課時纔像個老師。”那段美好的記憶裏,惟“跑途”是後怕。

記憶拾碎——從無到有的山村小學

“跑途”成爲了歷史,而山村小學從無到有,在老人的腦海裏仍有片片記憶。

拾碎一:曲志德老人說,在同一個教室裏,一個老師用一個黑板,同時給兩個不同年級的學生上課,這叫“複式班”。“那時老師少,教室也緊張,沒辦法的辦法。”

“比如教室左側坐的是一年級學生,右側坐的是三年級學生。45分鐘的時間裏,老師先給一年級學生布置課堂作業,轉身給三年級學生講課。然後留下作業,再給一年級學生講課。”

李深業讀小學時,也是“複式班”,“那是1960年,北山參場剛有小學。當時沒有校舍,就在參場工人喫飯的食堂裏上課。外面一吹號,就是中午了,我們就得走。工人喫完了飯我們再去上課。我們二年級時,又有幾個孩子來上一年級,就有了複式班。”

李深業讀到四年級時,複式班就有四個了,仍然是一個老師,一個教室。

拾碎二:1968年,劉元德中學畢業回到山村小學任教。“在荒溝村時,有一個10歲的孩子叫王龍寶,當時正在上小學二年級,很有靈性,但家長不讓他上學,讓他回家放牛。”

劉元德覺得可惜,就去找家長,想讓孩子回來上學。“當時家長說,唸書有用嗎!我大字不識,村裏開會還讓我上去講兩句。你識字多,咋不讓你上去呢!我說,你家庭成分好,可你寫信不得讓我給你寫嗎!” 劉元德又反覆勸說,最後王龍寶的父親說,那你得和我拉勾,保證我孩子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

多年後,王龍寶考上了吉林農業大學,“他特意來找我,說‘謝謝你當時和我爸拉勾’”。

拾碎三:劉元德在泉陽島村時,給8個學生當老師。當時村裏沒有學校,生產隊花錢租用一間20平左右的民房,“我自己一個人教語文、數學、體育、音樂、美術,白天坐炕上給學生講課,晚上就在炕上睡。

半年後,一陣大風把房蓋吹跑了,孩子們就沒有地方上課了。村支書家院外有個空場,晴天時,我們就在那露天上課,把黑板掛在村支書家柵欄上,雨天就停課。”

拾碎四:1974年,曲志德調到青嶺村小學任教,“當時的校舍不只是破舊,校舍前面有1000多平方米的空地,但都是伐樹留下的樹墩,最粗的有一抱。樹墩之間有蛇,所以蛇進教室也是經常事,正上着課蛇就進來了。”

因爲有這些樹墩,學生們也上不了體育課,“課間孩子們就在那裏蹦,追逐打鬧。下雨天就沒法玩了,都是泥,走路都難。”

“後來我們師生利用課間摳這些樹根。先是在樹根一側摳出個豁口,插進撬槓。撬槓有20公分粗,三四米長,再找個木頭做支點,另一頭要栓上繩子,十幾個孩子喊着口號向下拉。共摳出樹根一百多個,從此蛇就少了,我們也有了操場。”

走出山溝——整合優質教育資源

2001年之前,撫松縣有小學146所。隨着學齡人口數量下降,加之農村學校辦學條件的相對落後、師資的匱乏,2001年至2005年開始了義務教育階段教育資源初步整合,有83所小學被撤併。

目前部分鄉鎮只有一所中心小學。但這所小學正在向發達地區學校看齊……不僅有優質師資資源,山區孩子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電化教學的樂趣。

5月21日下午,撫松縣仙人橋小學操場上。兩百多個孩子穿着校服,帶着紅領巾,跟着音樂的節奏甩動手中的快板,嘴裏大聲說着快板詞。“新學年,新氣象,我校也有新風尚,說說校園的新變化,爲咱校園唱支歌……”

記者蹲點山村小學,感受撫松縣山區教育無死角的驚人變化

隨着音樂的轉換,學生們迅速收起快板,拿出雙色扇和花傘舞動。在隊伍的最前方是一排打鼓的學生,她們揮舞着鼓槌,眼神堅定。後邊的學生們合着音樂節拍完成自己的動作,期間還變換成各種隊形。雖然隊形的變換對於學生們來說還有些複雜,時不時有跑錯方向的學生,但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盯着指導老師,努力跟隨着老師的每個指令。

這是學校全員參與的團體操節目演練,包括個別存在智力障礙的學生。隨後,鼓聲漸歇,鼓手推着大鼓迅速離場,一支舞龍隊閃亮登場。15人組成的長龍跟着前方的領舞寶珠左右騰躍,舞姿矯捷。

音樂老師趙英春告訴記者,“我們就是想讓山區的孩子們陶冶情操,傳承中國傳統文化,通過這種活動也可以鍛鍊他們手腳協調能力。”

記者蹲點山村小學,感受撫松縣山區教育無死角的驚人變化
記者蹲點山村小學,感受撫松縣山區教育無死角的驚人變化

這是一所合併多所村小學的中心校。現在的小學校不僅師資力量雄厚,教學設施先進,學校還創辦了泥塑工作坊、木工坊、書法室等。“我們希望每個學生都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活動,提高他們的創造力和動手能力”校長李廣傑說。

然而山區特有的地理條件,使部分村小學難以合併到中心校,仙人橋鎮糧山村小學就是其中之一。“這個村比較遠,海拔也高,冬天雪大時校車無法通行”,西崗村中心校校長秦寶福說。

於是,糧山村小學仍然存在。雖然只有兩名學生、三位老師,各種設施齊備,校舍是全村最好的磚瓦房,校園是全村最寬闊的操場。

記者蹲點山村小學,感受撫松縣山區教育無死角的驚人變化

在糧山村小學,正式的老師只有李成英和丈夫劉太亮,二人從1987年來到糧山村小學後就一直教書,已經堅守了32年。張建芹是外聘的英語老師。

他們的堅守確保了山區教育沒有死角。同時他們也見證了山村小學與中心校同步發展的歷史。

吉林日報社出品

策劃:姜忠孝

作者:吉林日報全媒體記者 於悅 王文輝 實習生 郭書宏 通訊員 石憲華

編輯:於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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