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沒有什麼悲哀和自憐的,這完全是對時間的提醒和認知。清楚了,反而更從容,更堅定,更豁達,因爲你知道自己在哪兒了,就是這樣。

時間讓人無法回頭,流逝的誰都抓不到。新年的鐘聲,其實是在提醒,提醒你對時間的認識,在我看來,這就是每一新年,人們聽着鐘聲跨年的真正原因。2019年也是這樣無盡的流去,眼下,一混就過去了20多天,完全不知不覺,別說這幾天是這樣混過去的,其實一年,十年,二十都是這樣混過去的。

幾日前,無意中看到村上春樹的消息,一激靈,1月12日,村上春樹已經70歲了。我突然感覺一切都無法想象,那樣一個村上春樹,已到了暮年,暮色都不屬於他了,但他在我眼裏仍還是個中年的樣子,他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活着就意味必須要做點什麼。

必須要做點什麼,其實都是自己的選擇。即使是喫家蔡瀾那樣:喫得好一點,睡得好一點,多玩玩,不羨慕別人,不聽管束,多儲蓄人生經驗,死而無憾,這就是人生最大的意義。

意義不意義的,在我看來都不太重要,都是人爲強加給予的。

這篇關於2018年我的閱讀,其實都不想寫了,去年底,術後休養,完全沒力氣寫,一拖再拖,新的一年都過去20多天了,就更不想寫了。後,一朋友說,哪怕是流水賬,也記上,讀書畢竟還是你的生活的一部分。後,一想,也是。

讀書對我來說,是在我五十歲之後,越發感到:人活着,有讀書這樣的好事。年輕時,曾公開表示,本人一生只愛兩樣:一是女人,二是書。在我看來,好女人就是一本好書,需要慢慢地翻,一頁一頁的翻。而書則是我的情人,需要的自己來品,所有美事,你都能在你愛的書中找到、享受到。而到了我五十歲之後,在我看來,一生所愛的兩樣,已合二爲一了,我依戀的女人,已成爲我自己,或是已變成我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而我愛的書已成爲我的依戀,同時在我的閱讀中,我也不斷地遇到不曾見到的自己,不曾認識的自己,情感,喜樂,智慧,悲憫,思考,新知,心志,同情,愛戀,詩情,眷戀,悲憤,平和,珍惜,等等。

8月份一個人看了姜文的作品《邪不壓正》。一朋友告訴我張北海的小說《俠隱》要比電影好看,說姜文胡亂拍,李天然怎麼會在老北京的房頂上騎着自行車來來去去。我沒有接這話,我只淡淡笑笑。

10月我入院,在等待手術之前日子裏,我每天喫住在東交民巷,躺在病牀上,一個人在全是白色調的病房裏,讀《俠隱》,我彷彿和書中的李天然相見了,因爲,李天然就在東交民巷一帶生活逗留,哈德門,崇文門,火車站,法國麪包房,教堂,郵局等等,東單,東四,北河沿,北海,後海,西四等等,兩個多小時就幾乎圍着現在二環路的城裏跑一圈。

我知道姜文從小就是在東交民巷這一帶長大的,包括他拍的《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是以東交民巷爲背景,很多鏡頭都是來自八十年代的東交民巷。顯然,姜文對東交民巷的每一條衚衕,每一顆樹都有感情。

一天在我的閱讀中,我突然明白了姜文爲什在《邪不壓正》中,要讓李天然在老北京的房頂上,騎着自行車來來去去。只要是在地面上活動,所接觸的任何事都是骯髒的,而在房頂上,離開人,不和人接觸,而是和自然接觸和對話都是乾淨的。在房頂上李天然騎着單車,是一種對理想世界的追求和嚮往。我始終相信李天然在房頂上自由的騎着單車,那完全是真的。因爲我經常做這樣的夢,在夢中,我在天上飛來飛去,想去哪兒去哪兒,準確地說是我在房頂上飛來飛去,雖然很累,但我仍願意在房頂上飛來飛去。

我不知是我印證了李天然在房頂上騎單車是真實的,還是我在夢中在房頂上飛來飛去是真實的,反證我認爲完全可以在房頂上飛來飛去是真實的。

顯然讀書使人進入另一個世界,是一個和一個自己相吻合的世界,我相信那個世界的存在。

我始終認爲,還有那麼多的好書在等我,在等着我去翻她,去享受她。有讀書這樣的好事,這是何等的享受。

我2018年的閱讀,在此只好做個流水賬:

一月份:讀《中國近世宗教倫理與商人精神》,余英時先生的,我這是看的第二遍;《萬古江河:中國歷史文化的轉折與發展》,許倬雲先生的大作,這本書是我2007年在臺灣買的,繁體字版本,當時讀着讀着,就沒讀完。2013年,我又買了一本大陸出的版本,這次通讀全書,看得很快,就是應爲是簡體字;《萬曆十五年》,我手中有三個版本,我這次是第四遍讀此書。近年來,我彷彿有個習慣,要寫什麼東西之前,彷彿必須要把黃仁宇先生的《萬曆十五年》再看一遍不可;《查爾斯河畔論中國崛起》。

很顯然,讀這幾本書,都是我自己爲書稿的寫作做精神上的準備。爲了換換腦子,還讀了兩本閒書,一本是寫我特工人員的《朱楓傳》,另一本是《山河尺素:一位古典知識分子的日常》,作者是朱幼棣和他的妻子,我第一次見朱幼棣還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那時還不到28歲,當時我就知道這是新華社一位奇人,但他已在幾年前去世了,讀此書對我來說,是對這位兄長的哀悼,此書文字非常乾淨,也算是淨化自己的靈魂。

二月份:《中國30年:人類社會的一次偉大變遷》,美國庫恩的作品;《激盪十年,水大魚大》,說真心話,吳曉波這本書寫的真是不怎麼樣,但在此前《激盪三十年》的慣性下,這本激盪十年,佔了時間的先機;再讀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這是我讀的第二遍;《極端的年代》(上下),霍布斯鮑姆著;《詩刊:創刊60週年詩歌選》(上下),原計劃在我寫作的新書中,每一章節前,選用當年最有影響的詩歌,後被出版社的編輯給否了。

很顯然,這些閱讀也同樣是爲我自己的書稿寫作做準備。

三月份:《呼喚法治的市場經濟》,這是我去吳敬璉先生家拜訪,先生送的他的新書;《樞紐:3000年的中國》,這書被捧得很高,看了,感覺還是很牽強,可當一種說法瞭解即可;《大設計》,霍金的,完全是爲了一進步瞭解;《靜思語》,這是我在南方一家酒店裏入住一夜讀的;讀《第二次工業革命》和《自滿的年代》都是在找一種感覺。

四月份:作家邱華棟先生送了我多本詩集,也是爲了支持我的寫作,我特意讀了《朦朧詩新選》,很多詩過去應該讀過,但沒有這麼系統的讀;《思慮20世紀:託尼.朱特思想自傳》,此書前年看的,這又翻看一遍;《入世哲學家》,沒讀完,太厚了,大部頭,真是需要時間來讀,只讀了個開頭;《越過一山,又是一山》,此書也有些誇大其詞;毛姆的《作家筆記》,好看,經典。

五月份:《黑天鶴:如何應對不可預知的未來》。雖然每天都在忙於寫作,但我也想用書燻着自己。

六月份:《新世紀中國十大併購》,《下一個倒下的會不會是華爲》。

七月份:《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份關於平庸的報告》,可以讀幾遍的經典,在我看來,是記者的必讀書。

八月份:《永不放棄:特朗普自述》;《胡適文存》(第四集),也是跳着讀的,沒讀完。

九月份:《佛像的歷史》,梁思成著,雖然梁有研究,但還是受當時的侷限,研究的不深;《世間之路》,讀此書,真感覺是有什麼不好之兆似得,我在月底查出身體出了問題,入院了。

十月份:一大哥去醫院看我,告我讀點閒書吧,於是我讀了《俠隱》和《望春鳳》,兩本小說。

十一月份:《躁動的帝國》,繁體版的,沒讀完;《心畫:從蘇軾到董其昌》;《禪外說禪》;《靈魂的事》。

十二月份:《心流》,一朋友推薦給我的;《靈山》,繁體版的,是我2007年在臺灣買的。

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的過,書還要一本一本的讀,大病初癒的我,只是越發感到留給自己的時間是越來越不多了,時間的長度自己決定不了,時間的寬度,自己還是可以豐富的,有讀書這樣的好事,有那麼多好書在等着我讀,等於讓我去讀完這些,我只有珍惜,我何樂不爲呢。

張志勇:中華工商時報副總編輯,資深財經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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