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這一路往北而行,漸漸便離了粵川地域,再向北行十日十夜,已是京師臨安境界。

司馬福一路上越走便越驚心,他明知賴布衣這些年被秦檜追緝,現今這朝廷幾乎便是秦檜的天下,如今重返臨安秦檜的老巢,豈非送羊人虎口麼?他數次向賴布衣試探,賴布衣均一笑置之,神色泰然自得,倒似此行並非路足虎穴,而是風花雪月、玩樂遊戲似的!這就把司馬福弄得如懸半上下沒了着落。可恨這李二牛偏傻里傻氣地只曉得低頭趕路,渾然不知前面便是刀山油鍋!

這天正午時分,三人走近一條三叉路口,賴布衣忽地停住了腳步。李二牛奇道;”這三條路各通何處?賴先生爲何停步不前?"

賴布衣傳奇(35)——不顧艱辛返臨安,葫蘆身法顯神威

賴布衣曾在臨安居停數載,自然曉得眼前路徑,他聞言微微一笑道:“這三條路,便大一條直通京師臨安,一條就近直達西湖,另一條卻是上山的唯一大道。我心中也在估該走哪條路纔是正途。”

李二牛笑道:“賴先生甘於淡泊,自然不走京師這路,西湖乃公子哥兒的去處也不合先生口味,如此,當然便只剩下上山一途!”

司馬福卻搖頭嘆道:“你這話說錯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賴兄固然淡泊名利,但今時不比往日,京師之路勢在必行!”

李二牛怒道:“你這是說賴先生重蹈求仕之途,也去向秦檜好賊屈膝求寵麼?”

司馬福微笑道:“大丈夫有所爲必有所不爲。知其難而進,知其易反退,此凡人較能人所不能也!你若不信,問問賴先生就知道了。”

李二牛怪笑道:“你打甚謎語?什麼能不能的?還要問賴先生?”

賴布衣點頭微笑道:“司馬兄所言不差,京師果然勢在必行!但並非今日,知己知彼方能穩操勝券,待上靈騖峯一察宋都朝廷氣運再作打算!”

三人沿大路一直西行,漸而道路崎嶇,屈曲向上,越走越窄,最後竟如一線繞上,這山便是臨安地域有名的靈茸山,但爲何叫靈騖,卻連臨安當地人也不甚瞭解。幸而賴布衣等三人均是窮歷山水之人,因此這山峯雖然險峻,卻也難不倒他們。

大半天工夫,三人終於攀上靈鴛峯最高處。放眼望去,但見古木參天,山岩突如矯龍,如奔象,如伏虎,如驚猿;墮者將傾,翹者欲飛,形態萬千,奪魄攝魂。峯下里有天然巖洞,迴旋深幽,洞壁滿布石像,神態通真,鬼斧神工也不知何年何時何人所塑。峯前有一條巨潤,澗水清澈,撞擊而發聲如輕雷,澗的盡頭成了一道飛,遠觀默如水鏡,陽光斜射幻化七彩,紅、橙、黃、綠、靛、藍、紫交替閃爍,仿似翩翩起舞的仙子身上的羽衣霓裳!

這夢幻般的仙景,直把司馬福、李二牛二人看得癡呆了。二人神思恍惚間,卻聽賴布衣朗聲吟道:“峯峯形勢極玲玫,靈根峯削摩蒼穹,一峯已盡一峯起,奇峯面面無雷同;我來絕頂徘徊久,天風颯颯吹襟袖,恍疑羽化欲登仙,此峯自合名靈鴛。”

賴布衣衣吟誦至此,忽嘎然而止,意猶未盡。司馬福正側耳傾聽,忽見中止,忙道:”此詩唱盡此峯根脈,賴兄爲何卻半途停住?真是令人掃興!”

賴布衣微笑道:“風煙俱靜,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此乃隨興而發,興盡則語窮!”

司馬福怔了怔,雖不甚明白賴布衣此言之意,但知他在興頭上便趁勢道:“賴兄近日每言皆隱含玄機,令人莫測高深!但最難令人明白的,卻是賴兄當晚甫見流墾飛墜,便知嶽元帥已然歸天,莫非賴兄真有未卜先知之能麼?”

賴布衣道:“此吾輩中人雕蟲小技而已!賴某依嶽元帥的生辰八字,早知其乃大鵬鳥臨凡降世,當晚星光飛墜,落地而起煙雲,煙雲又化大鵬鳥狀冉冉而逝,此乃大鵬鳥歸天之兆,實即嶽元帥歸天之期也!而從此國家便臨淪亡之危了!”

司馬福一聽,驚道:“賴兄既有此說,莫非意欲力挽狂瀾,以一已之力,與天命作對麼?此實大大犯險之事也!”

賴布衣淡然一笑道:“天命難違,我也知道。但須知人心堅定可動天地,賴某適逢其會,若然坐視此千古浩劫於不顧,只念一已安危,豈配稱尋龍大俠四字?沒奈何,哪管刀山火海,只好闖一闖再說。”

司馬福、李二牛心頭均猛地一震,深知賴布衣此言雖是輕描淡寫,其實已隱含萬千劫難於其中了!

三人在靈聾峯上逗留了大半天,期間賴布衣在峯頂東南西北四角均用羅盤查勘番,他的臉色越發凝重,倒似已預見災難臨頭了。司馬福、李二牛兩人眼見如此,越發不敢開聲詢了。

“好了!趁天色未晚,順道前去靈隱寺看看!”過了良久,賴布衣終於抬頭說道。

司馬福素知靈隱寺乃京師地域的一大名寺,早想去看看,聽賴布衣這話自然毫無異議。李二牛遇事只瞧賴布衣行事。賴布衣吩咐下來,他自然沒二話,把包袱一甩,背在肩上,便笑道:“請賴先生領路,二牛已準備妥當!”

這兒的路徑,以賴布衣最爲熟悉,因此就由他來帶路。靈隱寺雖說就在靈鴛峯下,站在峯頂亦清晰可見,但山上峯峯迂迴交錯。山中小徑幽深曲折,若走錯了路,即使走上三日三夜也休想到得寺前。

賴布衣走在前面領路,司馬福、李二牛二人緊隨在後,三人下了靈騖峯,向左面的小徑再走了一會兒,突然一片陰森古林擋在前面。天色也已近晚,山風呼璃,早把太陽的餘輝刮到了山峯背後,山林頓時一片昏黑。

賴布衣卻一直朝陰森森的古林走去司馬福暗暗心驚,連忙趕走兩步,捱到賴布衣身旁,悄聲道:“這森森古林。百年難見天日,也不知裏面隱藏了什麼兇險東西,我們這時進去,豈非自投羅網麼?難道便沒其他路徑可到靈隱寺?”

賴布衣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說此林方圓百里,若抄別路,只怕便得在山上多留十天半月!”

司馬福一聽,頓時慌了,此時他的肚子已餓得咕咕作響,莫說再多留十天半月,便一時三刻也着實難捱,只盼早一刻到達靈隱寺,心想那寺中總有和尚在,好歹也有頓餐下肚!他於是忙道:“乖乖!若再走十天半月,只怕我們早成餓鬼了!沒的說!”

賴布衣笑笑,也不答話,領頭便走人古林中去,這古林果然陰森得教人害怕,偌大的古樹一棵擠着一棵,把天空遮得密密麻麻,別說這時已是近晚,就算是大白天,陽光亦難透射進一絲一縷。手臂粗細的長藤,從一棵古樹延至向另一棵古樹,偌大一個古林竟似一個天羅地網似的。地上的枯葉年久月積竟達尺厚,腳路上面軟如棉絮,更令人心頭虛怯。山風不時鑽進林內,卻闖不出去,在林內四周呼嘯怒號,猶如猛獸厲鬼慘嚎。

司馬福乍臨此境地,背脊早就虛汗淋漓,只是硬充好漢,不作聲而已。李二牛在南雄鎮本以砍柴爲生,久走山林,倒也不覺什麼。賴布衣十年前曾隻身穿越此林,這就泰然處之。

司馬福、李二牛兩人緊隨賴布衣,在這陰森漆黑的古林中左撞右闖,過沒多久便已被弄得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再也分辨不出。司馬福暗暗心驚,悄聲對李二牛道牛啊二牛,此刻若連賴先生也弄昏了頭,今主只怕再難鑽出這鬼森林!”李二牛笑道:“賴先生乃舊地重遊,怎麼會迷路?司馬叔只管放心走路便是我們既已變成瞎子,不辨東西,不就可省下許多煩惱,樂得自在道遙!”司馬福咬牙恨道:“你這死牛!在這時候,偏你還有這心情消遣!待會跳出什麼鬼怪猛獸,就活該你哭了!”李二牛望眼在前面施然急走的賴布衣,嘿嘿一笑道:“嚇人麼!……”

就在此時,距三人不到五丈之處,發出一聲奪人心魄的尖厲嘯叫,隨即呼的一聲凌空降下一隻黑黑的怪物,全身黑毛,雙腿直立走動,眼珠在漆黑中射出綠光,嘴裏鳴鳴嘯叫,伸出雙臂,挺立在三人前面,攔住了去路!

司馬福、李二牛兩人一步跳到賴布衣身邊。司馬福咬牙道:“老天!這怪物好不怕人!賴兄可知是何怪物?”

賴布衣沉吟不語,試着走上幾步,那黑怪物猛地伸出雙臂,張牙舞爪,作勢欲噬。

賴布衣暗喫一驚,連忙抽出腰纏的玉葫蘆,準備迎敵。但說也奇怪,賴布衣停下腳步這怪物亦也停止撲噬,竟似奉命阻攔,你停它亦停似的。賴布衣大奇,又試着走上幾步,怪物果然又張牙舞爪,賴布衣停步不前,它就直立不動。

賴布衣環顧左右,兩邊林木枯藤密不透風,根本無路可走,要出此林,唯有走此途卻偏偏被這黑怪物擋住,賴布衣一時間亦沒了主意

這時司馬福忽然微笑不語。李二牛一見他這模樣,恨道:“眼下這等局面,虧你還有心思笑!笑!笑!”

司馬福笑道:“二牛放心,賴兄不是身負龍母婆婆所授的玉葫蘆心法奇功麼?此刻前有怪物,又無外人,正好一展絕世神功,這一施展起來啊,還怕這怪物不退避三舍麼?”

賴布衣沉吟道:“龍母所授葫蘆心法,用意乃在防身,這怪物只守不攻,這防身之術如何施展?”

司馬福笑道:“醫道上有一門以毒攻毒的功夫,據說頗爲靈驗,賴兄眼下便來以守攻守,以防身神功對付阻攔怪物,正是以毒攻毒,立奏奇功之道!”

賴布衣微笑頷首道:“司馬兄所言似乎有理,賴某姑且勉爲其難,一試龍母所傳之功。”

賴布衣說畢手捏玉葫蘆,當即毅然決然向怪物所站之處踏上一步!怪物一見果然再次作勢撲噬。賴布衣不理,又再踏上一步,怪物作勢更急,似乎向來人示意,賴布衣咬一咬牙,毅然向前再踏上一步,眼看已通近怪物身前,踏上一步它便立施殺手!怪物突然仰天尖嘯,似乎在向誰示警似的,隨即騰身而起,突伸雙爪,快如閃電的向賴布衣的眼珠抓來!

賴布衣暗喫一驚。他估料不到這怪物竟快如電閃,心念一轉,手中玉葫蘆即隨念而起,立即施出龍母所祕授的葫蘆心法第一式“一脈相傳”。玉葫蘆疾如奔雷迎向怪物抓近的雙爪,餘勢不止,玉葫蘆順勢牽向下面,怪物的雙爪竟情不自禁的向自己雙膝處抓去,這一抓若然抓實了,這兇猛的力道勢必便把怪物的腿膝處活主主的抓碎。

怪物嚇得嘯嘯怪叫,疾速運動變招,饒是它雙爪疾退,依然把自己的腿膝處抓下兩塊

皮肉,頓時鮮血淋漓!

怪物喫了大虧,卻不退縮,反而獸性大發,嘯嘯怪叫幾聲,隨即沖天而起,升近三丈高處,迎頭向賴布衣擊落,鋪天蓋地,竟有泰山壓頂之威勢。

司馬福、李二牛一見這等聲勢。嚇得冷汗直冒,大吼道:“不好!賴先生小心了!?”

賴布衣這時卻已沉人“玉葫蘆心法”的意境中去了,對司馬福、李二牛兩人的驚呼根本聽不到,心念一轉,玉葫蘆隨即展出第二式“二分明月”,在賴布衣的心中,這怪物便似一輪明月,皎潔可愛,絕無半分懼念,恨不得捧在手心把其掰成兩半。招由心生,玉葫蘆忽爾左右飛舞,快如疾矢,利如刀劍,若這怪物此時落下,身體無論被沾着何處,頓時便被纏住再也脫身不得,最終難逃被這股左右扯吸的旋風刀活活分成兩截!

怪物似乎已知厄運臨頭。絕望地嘯嘯厲叫,其聲猶如餓狼慘嚎,奪人心魄,但它卻絕不能自脫厄運,那快如飛矢的刀劍般的旋風,猶如颱風的風眼,世上任何東西陷進去也難逃一死!這時便連賴布衣自己也不能自制。這套“玉葫蘆心法”每施展一次,他便越發心驚其威力之大,一旦施展,就猶如着了魔法,幾乎無法自制。心動則招發,敵方越強,隨心而施展的招數就越強,威力越強大,如欲收斂,除非對方靜止,否則賴布衣不忍眼見這通靈怪物活活被分成兩截,幾次欲拼命收斂心法,但這怪物卻不知死活,攻勢不停,賴布衣的招數也就越發強烈,更無從收斂!眼見這怪物已然劫

數難逃!司馬福、李二牛旁觀者不知究竟,目睹這葫蘆心法神功竟然威猛如此,不禁瞧得呆了

就在此時,一縷蕭音突然傳至,蕭音初則虛無飄渺。但一人耳,即在耳中徘徊糾纏,竟與人的心神合一。使人立即神思恍惚。司馬福心緒本就惶恐不安。這蕭音人耳,竟然心神大亂,那惶恐之情一發激動,競嗎鳴哭叫起來。李二牛一心一意關懷賴布衣的安危,倒忘了自身的兇險,被蕭音一激,也就立時破口大罵,把那黑怪物罵了個狗血淋頭。賴布衣心神已與葫蘆心法合一,一受外來侵擾,葫蘆心法立時自我反應,身不由已便施展出第三式“三疊陽關”,這“三疊陽關”意似不捨,實則誘敵意亂情迷,失卻鬥志,竟與那蕩人心魄的蕭音有異曲同功之妙通靈怪物剛剛沾上“二分明月”旋風刀,它似乎也自知難逃一劫,綠眼珠已然閉上,幸而這時賴布衣已情不自禁轉施“三疊陽關”一式用下威猛氣勢頓時消逝,怪物安然降落地面,卻鬥志盡失,竟隨着那“三疊陽關”的招數合拍而動。手舞足蹈,眉開眼笑這哪還像惡鬥阻攔,倒似迎賓喜極而舞!。司馬福、李二牛本已被那蕭聲所制,此時被賴布衣那曼曼身影所感,忽然肅然自警,頓時神清氣爽。司馬福見怪物此時的動作,不禁啞然失笑道:“二牛啊,你看這怪物怎麼變成這般嫵媚,渾似仙女迎賓起舞哩!”

李二牛笑道:“這怪物想必被賴先生之正氣凜然所動,良心發現。是以變敵爲友。翩翩迎舞!”

兩人在旁觀看不知兇險,指指點點,賴布衣這時卻心頭大震,他被那蕭音所激,招由心生,手中的玉葫蘆一發不可自制,身不由己就接連施展出了第四式“四分五裂”;忽爾天欲崩地欲裂,忽爾百花盛放、爭妍鬥豔,忽爾漫天飛雪,忽爾萬馬奔騰、縱又一轉而爲第五式“五彩繽紛”,再一轉爲第六式“六月飛霜”、“七攜七縱”、“八面玲瓏”縱橫馳騁古林之中。漫布葫光蘆影,陰森之氣一掃而空,漸而竟似遍立玲嚨寶塔,祥光閃耀。瑞氣幹條!第九式“九轉功成”甫出。古林四周霞光閃爍,祥雲壕繞。賴布衣通身上下,金光的的,竟似活佛臨世!天地爲之變色!

怪物此時已然盤膝坐地,雙爪合攏,垂目低眉,竟似老僧人定,哪兒還有半點兇殘暴戾之氣?

司馬福、李二牛兩人亦己一跤跌坐於地,雙目緊閉,心中迷濛。但覺塵世萬物皆是空!空!空!

古林中,只見賴布衣與王葫蘆合而爲一,將南海龍母所傳投的“葫蘆神功”發揮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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