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這位母親毅然找來了派出所的人,之後王飛被送往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戒毒。走出戒毒所之後的2014年,李強成爲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首批試水後續照管對象。

原標題:走出戒毒所之後:戒毒者的艱難回家路和他們的迴歸“擺渡人”

見到李強時,這個34歲的中年男人神情木訥,正在家中養雞場裏給雞添食,外人問話,他也只低頭做事,極少言語。

毒品對李強的大腦造成了損害。李父說,雖然情況好轉許多,但孩子還是比着吸毒之前明顯智力下降,反應遲鈍。

九年前的一天,吸食毒品之後,李強上街將別人停在路邊的汽車給砸了。聞訊趕來的民警將其抓捕,隨後李強送到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強制戒毒。李父說,此前,兒子還曾吸毒後放火燒房子,嘴裏時常嚷着有人要砍他。

走出戒毒所之後的2014年,李強成爲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首批試水後續照管對象。楊雲鳳還記得,初次到李強家中家訪瞭解到,李強當時仍經常半夜驚醒,總是自言自語,做一些刻板動作。

楊雲鳳是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戒毒科副科長,之後她帶來了所內醫院的醫生,免費義診,給李強開藥。如今李強已戒斷毒品七年。

提供基礎的醫療服務只是後續照管的工作內容之一。楊雲鳳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大多的戒毒人員面臨着迴歸社會難題,反映最多的是找工作困難,加上之前對家庭的傷害很大,融入家庭也有一定問題。而社會一旦不接納他們,他們往往會自卑,自暴自棄,甚至仇視社會,隨之而來的是繼續吸毒。

走出戒毒所對吸毒者而言,也纔剛剛是開始。戒毒所的後續照管站工作人員,正試圖努力,幫他們填補因吸毒造成的社會裂痕,如同是戒毒者回“家”的“擺渡人”。

“只要人醒着就想着吸毒”

被父親發現吸毒,是在2009年李強出了一次車禍後。當時他從醫院出院,到處玩,沒有工作,看到朋友吸食毒品也就染上了。“好奇,第一次之後就一直想洗吸了。”李強說,吸了兩三個月的海洛因後,在朋友介紹下他又開始吸食冰毒。李強開始賣家裏東西,偷偷拿父親外出務工掙回來的錢去買毒品。

和李強一樣因爲好奇染毒的還有35歲的王飛。五年前,幾個朋友到王飛家裏玩,他們當着王飛的面吸起了海洛因。好奇心太重,王飛第一次接觸了毒品,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王飛告訴澎湃新聞,一個月之後自己就脫離不了了,毒癮上來時腦子裏、身體上就什麼都管不了。那時王飛還在一家紙箱廠上班,操作電腦分切紙箱。吸毒後一次他把分切的尺寸搞錯了,老闆要罰他錢。他索性自己辭了:“吸毒之後什麼都不想幹了,也幹不了了,每天都沒有精神。”

他也曾自己嘗試戒毒,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但每天一睜開眼睛,只要人醒着,就想着吸毒,不管外面下多大的雨還是什麼,都阻擋不了你去找毒品。”

王飛的母親說:“不到一星期的時候給兒子送飯,兒子說媽媽不要管我了。我告訴兒子聽說堅持十五天就過去了。兒子拖着我的腿說,媽媽,我受不了了。”回憶起這些情景,老人仍不免情緒激動。

她說,家裏的錢還不夠兒子去吸毒品,存的錢也被拿去,說是陪朋友,都是被拿去吸毒了。後來兒子就去朋友家裏借,摩托車也拿去賣掉。種地是這個家庭的基礎收入來源。

再後來,王飛的母親聽說有人成功戒了毒,並且討了媳婦兒有了孩子。這位母親毅然找來了派出所的人,之後王飛被送往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戒毒。

“看見母親心裏好高興”

最初王飛對母親的做法是有怨氣的,覺得戒毒所裏沒有自由。如今他也覺得,如果不隔離,看到吸毒圈子裏的朋友,人家不叫你,你自己可能都會主動跟人上前打招呼。

王飛經歷了反應強烈的脫毒期,喫不下飯,嘔吐,走路都是問題,還幾次暈倒。遇到這種情況,戒毒所的醫生都會及時的進行藥物治療。王飛說,戒斷反應大的還會給配給營養餐。在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所裏會爲患病強戒人員製作病號餐,此外,病殘吸毒人員每人每月上調20%,做到每人每週增加一餐肉,2斤水果、2次豆漿和2個雞蛋,有針對性地加配營養餐。

大概半個多月時間,王飛脫毒了。近兩年時間裏,通過技能培訓,他拿到了花卉園藝職業資格證書。針對強戒人員自身特點,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採用長短期培訓相結合、學歷教育與資格教育相結合、所內民警與外聘專家共同授課的方式開展,累計培訓強戒人員1250人次,並取得執業資格證書,爲迴歸社會鋪路。

除了日常的習藝勞動,王飛說,所內還有打籃球、太極拳比賽之類的活動。爲進一步豐富強制隔離戒毒人員的文化生活,培養良好的興趣愛好,養成良好的行爲習慣,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每月均組織開展一次主題教育活動,開展演講比賽、知識競賽、手工藝作品展、體能康復運動會等特色矯治活動,調動他們接受戒治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李強的脫毒期花了三四個月時間,“進去以後剛開始身體很難受”,說起話來,他仍顯得有些笨拙。戒毒所的生活最令李強印象深刻的是,安排的和母親的見面會,“心裏好過了,看見了母親,心裏好高興”。

回家探視過節、親情餐、場所開放日活動等等,是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特色活動,目的是讓零距離的親情關愛,喚醒心靈,堅定戒毒信心和決心。

親情給李強帶來莫大的鼓舞,後來他父母不時能去戒毒所看他,“心裏越來越高興,身體越來越好”。最終,李強成功走出戒毒所。

兩個月前,王飛拿到了自己的駕照,這也意味着他從強制隔離戒毒所走出來,至少已有3年未再吸毒。這個35歲的中年男人,戒毒之後結婚,小孩兒如今已經學會走路了。

不久前楊雲鳳聽說王飛的一名交往較多的鄰居,因爲吸毒被強制戒毒,一度擔心王飛復吸,好在王飛主動打電話給她說,自己沒有沾過。

“給他機會”

如今,李強負責家裏養的1000多隻雞的餵食、打疫苗等工作,父母負責銷售。李父說,苦點累點不怕,再吸毒他可能會死掉,

王飛頭腦靈活,除了幫父母種地之外,還和朋友一起做起了回收廢鐵的生意。家附近的一家煙花爆竹公司忙的時候,也會去幫忙發貨、賣貨。

從戒毒所出來之後,王飛曾想過搞大規模養殖,父母不同意,這讓王飛不滿,覺得父母不信任他。他給楊雲鳳打了電話,楊雲鳳通過家訪瞭解情況後,覺得一方面王家目前的經濟條件拿不出成本,另外養殖還面臨着防疫等問題,銷售也要有渠道,“讓父母和兒子坐下來溝通,消除隔閡。”

楊雲鳳說,出所的戒毒人員在家庭關係上都會有一些問題,比如,家人的不信任。所裏會定期召開家屬座談會,楊雲鳳會給戒毒人員的家人們講,父母要與孩子面對面解決問題,“給他機會,如果說是家屬都不給機會,社會怎麼能接納他,融入家庭是第一步。”

相比較而言,30歲的張亮迴歸遇到更大的波折。第一次戒毒出所之後,家人託關係給他找了份工廠的穩定工作,但是幹了三個月左右,工廠把有吸毒史的人給辭退了。“心裏有怨恨”,張亮至今仍對被辭退耿耿於懷。

此前被強制戒毒後,女友也離開了。失業後,張亮逐漸又滑向吸毒圈子,直到2016年再次因爲吸毒被抓。

如今張亮已經再次出所一年多時間了,結了婚。雖然沒有找到比較固定的工作,但幫人裝修安裝燈具,也還能謀生。爲了不影響到張亮的家庭生活,楊雲鳳會定期把他叫到後續照管站裏,瞭解他的思想動態,進行心理輔導和幫教。

張亮已經和妻子商量,不久就一起外出打工,看着父母越來越老,自己也結婚了,他想擔起責任,“心癮戒不掉的,但我可以遠離吸毒圈子。”

楊雲鳳說,無論是上門家訪還是在後續照管站裏,他們都不穿警服,爲了拉近與戒毒人員的距離,減少給他們帶來的壓迫感,“有些人會覺得我都已經出所了你們怎麼還管着我,我說我們是在幫你。”

2014年開始,雲南省司法行政戒毒系統在全省陸續建立起後續延伸管理工作站,對戒毒人員開展爲期3年的照管和幫扶。如今雲南省第三強制隔離戒毒所在玉溪市建立了覆蓋全市的14個工作點,並且專門就近招聘輔警補充力量,定期回訪,提供政策諮詢、心理諮詢和基礎的醫療服務,爲困難對象提供力所能及的幫扶。

楊雲鳳覺得,政府部門還是要聯合開展幫教宣傳,很多年輕人因爲無知,走錯了路,這是人生當中遇到的一個挫折,社會要接納他們,這需要更多的人蔘與進來。

(文中戒毒人員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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