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西在陕北写生时和老乡在一起

沉痛哀悼一代宗师刘文西先生2019年7月7日仙逝！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以石鲁、赵望云、何海霞等为代表的一群活跃在西安的中国画创作家，继承古法、大胆创新，探索出了一条以表现黄土高原古朴倔强性格为特征的山水画和表现陕北农民勤劳淳朴形象的人物画风格道路，随即在中国画坛引起了巨大轰动。在他们“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艺术主张下，饱含浓郁地方色彩的“长安画派”由此形成。五十年后，在原“长安画派”先贤们活动的故地西安，以国画大师刘文西为代表的一群致力于反映陕北风土人情、歌颂黄土地革命历史和民族个性的中国画画家，自发组成了“植根黄土画人民，表现时代出精品”的“黄土画派”。如今，黄土画派已经走过了整整十个年头。在4月26日召开的庆祝“黄土画派”成立十周年庆祝座谈会上，刘文西先生深情回忆，为我们揭开了他和“黄土画派”鲜为人知的故事。

绘画结缘

1933年农历八月，浙江嵊县（今嵊州市）水竹安村已是丹桂飘香。在这个距离县城40公里的水乡山村，刘文西作为家中的长子降生了。父亲给他取名“闻樨”，即闻得桂花香之意。上小学后，这个男童写不来笔画繁杂的“闻樨”，于是索性改名“文西”。巧的是，400多年前，一位伟大的意大利艺术家也叫做“达·文西”（今译达·芬奇）。

“家乡的风光很美，有溪、有山、有大松树……这种环境本身有一种美感”。在问到如何与绘画结上良缘时，刘文西这样回答，“浙江的戏特别多，嵊县是越剧的故乡，村村都有戏班，人人都会唱越剧”，“再加上善于绣花描画的母亲的影响”，刘文西自小就对美产生了无限的执着。

1950年，刘文西离开家乡到上海参加军政学校考试。面对灯火霓裳的大上海，这个浙江山里娃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显得不知所措，甚至包括钱塘江大桥上的电灯和上海的有轨电车。在复旦大学任教的舅舅带他来到礼堂观看育才学校的演出。育才学校是当时沪上首屈一指的新式学堂，有戏剧组、音乐组和美术组。演出结束后，刘文西的绘画之路也由此正式开启——舅舅利用他和复旦大学校长陈望道的关系，介绍小文西到育才学校美术组学习。

“当时没有钱，一个要好的复旦老师卖掉了一袋面粉，才为我凑足八元钱的学费。”刘文西也因此倍加珍惜在育才的学习机会，他刻苦学习的精神一直是同学们的榜样。皖北土改镇反工作、抗美援朝活动和学生会的工作中都有刘文西的身影。

也正是在这一年，刘文西在育才学校的美术课堂上听到班主任王琦先生宣讲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刘文西的人生也由此明朗开来。“原来只是把学画当做一种兴趣，一种爱好，并不知道文艺是什么。学习《讲话》之后，我才知道画画要与工农兵结合，与工农兵交朋友。十年八年不行，我要一辈子像毛主席说的那样，为人民创作，为人民服务。”刘文西决定用他一生的时间来践行毛泽东的讲话精神。

1953年，刘文西顺利毕业，并考入中国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今浙江美院）。当时，学校动员素描基础好的学生学习中国画，而作为列宾、苏里科夫的忠实拥趸，刘文西自愿服从大局，放弃油画爱好，投身到中国画的创作中来，专攻人物造型。在这里，刘文西开始接受系统、正规、扎实的美术教育，在潘天寿、方增先、李震坚、顾生岳、宋忠元等一批名师的指点下，刘文西的艺术才华逐渐显现，作品也广泛地发表，赚得很多稿费。“有一次他得到了两块钱的稿费，就寄一块钱给妈妈。最终攒了四百块钱给他妈妈买了一台缝纫机”，与刘文西执手相伴一生的陈光健先生多次为刘文西的孝行感动。

扎根黄土地

1957年毕业实习时，正值24岁青春年华的刘文西主动选择去陕北。革命圣城延安和雄浑厚重的黄土地一直是这位来自江南繁华地的青年魂牵梦绕的地方，这里也最终成为刘文西创作的热土。他以一个画家特有的慧眼敏锐地捕捉黄土高原上独特的苍凉和浩瀚的大美，刘文西的灵感也如在阿尔勒的凡·高一样被迅速点燃、熊熊燃烧，他夜以继日、如饥似渴地创作着，《毛主席与牧羊人》就是这一时期的产物。此画一经问世，便深受各方好评。叶剑英特别喜欢这幅画，特意接见了刘文西；刘文西也重画了一幅送给叶剑英。

刘文西作品《毛主席与牧羊人》 1960年

毕业后的刘文西毅然留在了古都西安，并把西北的黄土地作为自己一生耕耘的基地和创作灵感来源的宝库。四年后，28岁的刘文西以水墨画《祖孙四代》一举成名，这幅画和《毛主席与牧羊人》一道奠定了他的黄土艺术风格。此后刘文西一直坚持以黄土高原为原创生活基地，以表现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为毕生的艺术追求。

在之后的50多年里，刘文西先后赴陕北黄土高原采风、写生、体验生活达到90多次。陕北的每一条山沟沟里都有他的足迹：在窑洞里包饺子、喝高粱酒、高原上扭秧歌、唱信天游、和老乡们一起过年，刘文西俨然成了黄土地上的农民。其实，这和他的创作理念是息息相关的，在他看来，“为人民服务”总是所有工作的第一步。在《熟悉人是“第一位的工作”》一文中，刘文西批评“现在有些同志……受到那些根本不是为人民服务的糊涂乱画的思潮或作品的影响，由于迷失了‘二为’方向，把作品当作游戏和自我表现，或者为艺术而艺术，所以其作品本身就失去了灵魂”。

改革开放后，刘文西进入了一个视野更为广阔的时代，他大量搜集素材，优秀的人物画、风景画此时也纷涌迭出。国门的打开，让刘文西有机会创作出一批国外游记式的速写，中西文化在刘文西的画笔下碰撞出率真灵性的火花。在旅德、法、澳的过程中，一大批杰作陆续诞生。作品《吕德斯海姆镇花房》中，色彩的运用上产生了东方水墨画的神奇效果，画面中金黄的秋叶似乎飘散着阵阵的凉意，而大块灰色的运用，凸显出城堡的威严肃穆。

“半生青山，半生黄土，艺为人民，传神阿睹”，一代美术大师吴作人曾这样评价过刘文西。1997年，数十年如一日，只穿中山装、只戴解放帽的刘文西迎来了人生的又一巅峰：中国人民银行制钞公司的工作人员找到当时正在北京开会的刘文西，请他为第五套人民币设计一幅毛泽东头像。当时的照片已经选定，是一张毛泽东在建国初期拍摄的正面免冠闪光照，这张几经修改过的照片非常模糊，又没有阴影，因此要达到人民币上画像的制作要求，其绘制难度便可想而知了。刘文西硬着头皮上了，最终他不负众望，成功完成毛泽东头像的画作，这幅作品也最终印在人民币上，流入了13亿人的钱包中。

画派的艺术主张

刘文西一生共画了60多幅关于毛泽东的作品，其实，这些仅仅占他人物画中很小的一部分，他画得更多的还是劳动人民。刘文西说：“几十年来为了熟悉生活，了解人民，我在陕北选择了几个重点村子，长期不断地到那里去，与那里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从小到大看着他们长大，每次去都感觉像回老家一样。”刘文西早年画过一个陕北的小姑娘，从5岁、12岁、30岁、40岁、52岁，一直画到60多岁，从未止步。

古稀之年的刘文西在卸去了各种社会职务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他曾说过70岁之后不再卖画。2004年，刘文西创作了《黄河子孙》和《黄河汉子》，2005年又完成长篇巨幅作品《米脂婆姨》和《陕北老汉》。在提及创作机缘时，刘文西坦言：“我的创作对象一般都是陕北的劳动人民，都是最辛苦的人……2000年4月，我和黄土画派的十位画家，到达山西临安县边缘的黄河古渡碛口，正赶上有船过来。我看到船工们在逆流中拉纤，拼搏在激流险滩，再次激起我对黄河船夫们的崇拜……我这次用了8个月的时间创作《黄河子孙》，就是想把黄河船夫像纪念碑一样树立起来。”

2004年4月17日，经陕西省民政厅批准，“黄土画派”在西安市正式成立。“黄土画派”不是凭空而起的，而是西安美术学院的教育系统化成的一个学派。“因为年龄的关系，我们没有参加‘长安画派’，当然也不能自封为‘长安画派’。但我们的学院画家们均长期生活在黄土地上，所以自称“黄土画派”来伸张我们的艺术主张、互相研究，以提高创作水平。”

“黄土画派”几乎囊括了所有在世的陕西著名画家，包括杨晓阳、崔振宽、陈光健、王有政、郭全忠、郭线庐、贺荣敏、戴希斌、郭北平等等。这些画家多是西安美术学院的教师或毕业生，学院气息很浓；“黄土画派”画家群又注意成员年龄的老中青结合。“黄土画派”是个开放的团体，每年都会吸收一些新生力量甚至包括学院优秀的学生进来，刘文西说：“只要在学院有较高的专业水平，都可以申请成为黄土画派的会员。”“总之，创作要熟悉人、严造型、讲笔墨、求创新，植根黄土画人民，表现时代出精品，这是我们画派的心愿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