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階下囚洪承疇不顧及士大夫斯文,蓬頭散發,赤腳待人,任皇太極派遣的漢臣范文程等人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是尋求速死,來實現他作爲明末士大夫所共有的“那種虛幻的道德英雄主義”(魏斐德《洪業——清朝開國史》)。直至兩年過去,順治繼立,乾綱獨斷的攝政睿親王多爾袞不但接受了洪承疇“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之意”“有首倡內應立大功者,破格封賞”(《清世祖實錄》卷四,順治元年四月庚午)等建議,還很快以其仕明原銜任命爲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內院佐理軍務,授祕書院大學士,不久出任招撫南方總督軍務大學士,敕賜便宜行事,代替和碩豫親王多鐸經略南方。

向敬之

1

滿人能問鼎中原,最大的成功,莫過於人才戰略。

否則,僅憑努爾哈赤初起時,遺甲十三副,屬衆數十人,還遭到家族成員的集體圍攻和侵害,是無法一統建州、征戰女真、挑釁明朝的。

他自知實力不濟,於是延攬人才,用盡了手段和計謀,除了在女真內部四處聯姻外,還積極親善蒙古,推行滿蒙政治聯姻計劃,籠絡分裂的蒙古諸部爲己所用。但是,他在後期,對治下的漢官及漢人,動不動就展開殺戮。

皇太極在此,要比乃父聰明得多。他在登極之初,就表明了“滿漢一體”的政治態度。他不但是這麼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的智囊團隊內三院、行政機構六部一院,有不少漢官出掌要津。不僅如此,他還對漢官封王拜相,甚至對宴請歸附的漢官的細節與賞賜也特別注意。

孝莊誘降洪承疇被辯誣,“無冕之王”取向耐尋味

皇太極

他這樣做,不免引發了他們的強烈不滿:“昔太祖誅戮漢人,撫養滿洲,今漢人有爲王者矣,有爲昂邦章京矣。至於宗室,今有爲官者,有爲民者,時勢顛倒一止於此。”(《清太宗實錄》卷六十五,崇德八年正月辛酉)

然而,他仍然執拗成性。

爲了招降俘獲的明朝名將洪承疇,他不惜親自上陣,還惹出了不少誤會。

2

清代第八代禮親王昭槤,在《嘯亭雜錄》卷一說《用洪文襄》中記載:“松山既破,擒洪文襄歸。洪感明帝之遇,誓死不屈,日夜蓬頭跣足,罵詈不休,文皇命諸文臣勸勉,洪不答一語。上乃親至洪館,解貂裘與之服,徐曰:‘先生得無冷乎?’洪茫然視上久之,嘆曰:‘真命世之主也!’因叩頭請降。”

崇德七年(1642)三月,清軍俘獲明薊遼總督洪承疇,皇太極下令把他押到盛京,派心腹漢臣范文程、張存仁等輪番勸說。

洪承疇始終不屈,皇太極頗費躊躇。

爲了降服這個曾讓李自成、張獻忠聞風喪膽,也讓皇太極和八旗兵喫盡苦頭的洪承疇,皇太極可謂是想盡了辦法。

後世傳說,洪承疇降清,還是莊妃的孝莊太后上陣,紅袖添香、情亂忠誠,讓英雄過不了美人關。

現在還有不少電視劇渲染,接受過儒家禮制觀念教育的范文程,爲主子獻計獻策,採取冷暴力的手段強迫永福宮莊妃上陣。莊妃以壺承其脣,一口一口給洪承疇灌下人蔘汁,動之以情,喻之以理。

經過數天的努力,終於說服洪承疇投誠清廷。

孝莊誘降洪承疇被辯誣,“無冕之王”取向耐尋味

《孝莊祕史》洪承疇與莊妃劇照

究竟是莊妃一語驚醒夢中人,還是寬衣解帶上牀解決招降事?各有謠傳。但是,洪承疇是感激地臣服的,清帝並沒有給他拉清單。

莊妃勸降洪經略一事,並不見諸正史,就是《清史列傳》將洪氏納入貳臣之列,也沒有記載這一出軍營辦不了的事拿到牀榻上去辦的好戲。

民間還是傳說甚廣,而傳說的前提是,這是一個挺煽情的傳聞。

當征服者處於半開化狀態時,爲了收穫和利用征服者的智慧與價值,完全可能採取有違倫常的野蠻手段,近乎犧牲地融化文明人爲道義澆注的心門,使之成爲征服者權力和富貴的新奴僕。

事實上,昭槤的解說也有不少道理。階下囚洪承疇不顧及士大夫斯文,蓬頭散發,赤腳待人,任皇太極派遣的漢臣范文程等人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是尋求速死,來實現他作爲明末士大夫所共有的“那種虛幻的道德英雄主義”(魏斐德《洪業——清朝開國史》)。

洪承疇弄成了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卻被細心精明的范文程察覺,洪氏對樑上掉落在肩頭的灰塵,不時輕拂。

他不想死。

他在裝瘋賣傻。

他還是注意儀表的。

於是,范文程向皇太極回稟:“承疇必不死,惜其衣,況其身乎?”(《清史稿·洪承疇傳》)

皇太極親自出馬,至拘禁洪承疇的處所,當面脫掉帶着自己體溫的黑狐大衣,爲洪承疇披上,噓寒問暖。

洪承疇在明朝,幾年時間由一個提學道臺、藩臺屬官,逆襲成爲封疆總督、軍事統帥,但只要他一出差錯,暫時無功,就遭政敵權臣彈劾,被皇帝削職,困守孤城時久不見救援。而今太宗紆尊降貴,解裘披肩,更暖人心,讓洪承疇感激涕零:這纔是真命天子啊!

解裘爲之禦寒,無疑是一種親近,或曰一種親熱。

平常人之間,此爲也足以讓人感激涕零。更何況,從皇帝身上脫下的是龍袍,給臣下披上即爲頂級的榮耀。八年後,已貴爲皇父攝政王的睿親王多爾袞被舉報,私藏黑狐褂等非常之物,列作僭越大罪。

而此時,皇太極親力親爲,那是天大的恩典,莫大的殊榮,難怪羣臣埋怨他不該如此厚待一個階下囚。

3

按榮耀披身而使感激臣服,是說得通的。

可是,昭槤筆鋒一轉:“毛西河謂洪初不降,繼命優人誘惑。洪故閩人,夙習好男寵,因之失節。”

洪氏的性取向非比尋常,他好男寵!

昭槤是和碩親王的出身,近水樓臺,對於皇家和大臣舊聞祕事掌握的程度,較之他書作者的可信度要高一些。他還引經據典:清初學者毛奇齡說,洪爲同性戀,抵不住男色的誘惑。

孝莊誘降洪承疇被辯誣,“無冕之王”取向耐尋味

洪承疇

明末博物學家謝肇淛在《五雜俎》中說,當時官僚士大夫絕大多數有孌童之好,在京城外交友接客時,總以自己有一個或幾個文人書生爲相好而炫耀。這樣的同性戀,最早出現在晉代,士大夫們熱衷此道。後來隨着宋朝道學的興起,而日漸衰落,但至明末再次興盛。而以廣東、福建爲中心區域。洪承疇即爲京官文人,福建泉州人士,難免有孌童的喜好。

昭槤援引毛奇齡之說,貌似爲孝莊太后曾委身降臣闢謠,雖又加了一句“何厚誣之甚”,筆鋒又一轉:“故明帝初聞其死,設壇以祭,非無因也。”他把火燒到了洪承疇故主的身上。

崇禎帝初聞洪氏殉國,爲他舉行大祭,活動進行一半,前方送來可靠的情報,洪已降清,崇禎帝哀傷不已。這,潛在地說洪承疇有斷袖之癖,可能和崇禎帝之間有不清不楚。

他記載洪承疇“分桃斷袖”、牽扯崇禎帝一段,真實性如何,無他書互證,還是很難確定的。

值得注意是,皇太極殫精竭慮地降服洪承疇後,並未委以重任,而是隻做諮詢,不給實職。直至兩年過去,順治繼立,乾綱獨斷的攝政睿親王多爾袞不但接受了洪承疇“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之意”“有首倡內應立大功者,破格封賞”(《清世祖實錄》卷四,順治元年四月庚午)等建議,還很快以其仕明原銜任命爲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內院佐理軍務,授祕書院大學士,不久出任招撫南方總督軍務大學士,敕賜便宜行事,代替和碩豫親王多鐸經略南方。

順治十年五月,洪承疇任內翰林弘文院大學士、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佐理機務,被加太保兼太子太師,經略湖廣、廣東、廣西、雲南、貴州五省,總督軍務兼理糧餉。

順治帝下旨,洪承疇經略南方,吏、兵二部不得掣肘,戶部不得稽遲,就是吳三桂等諸藩王也受其節制。最後只得了個三等輕車都尉世職的洪承疇,在此時也是一個“無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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