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部分中國人來說,房子的意義並不在於磚瓦本身,執着追求房子的背後爲的不過是個“安”字。

然而在今天,追求“心安”的代價變的奇高,“有一套房”的願望開始成爲讓當代中國人不安的理由。於是,租房成爲了更多人在時代泡沫中可牢牢守住的安慰。

目前在中國約有1.9億人在租房,無論是住進北上廣的霓虹燈影還是仰望小鎮的老巷天井,在別人的房子裏,你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嗎?

“放個屁隔壁都能聽見。”

李坦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程序員,2013年本科畢業來到北京打拼,在成爲極客前先成了租客。李坦說他來北京租的第一間房體驗並不好,那是個京郊的半地下室,他的房門剛好對着廁所。李坦說第一次進去時快要吐了,遍地是亂丟的衛生紙,而且那間廁所門的插銷還是壞的,把手上拴着一根毛線,上廁所的時候人得用手拉着。說着,李坦用手比劃了一下。

房間不隔音,一到夜裏,隔壁就好像有好幾個壯漢同時在打呼嚕。李坦白天忙工作,夜裏翻來覆去睡不着,還要早起趕公交,累到快成了神經衰弱。“人和人之間根本就沒有隱私,放個屁隔壁都能聽見。” 當時的李坦雖然抱怨,卻還是在那個房間住了8個月,因爲沒錢。

住進現在的房子是李坦第三次搬家了,是在某租房平臺上找的拼租房。他的房間差不多20平米,廚衛是公用的,但好在乾淨又安靜。有數據稱全國居民人均住房建築面積爲40.8平方米,李坦現在的出租屋似乎拖了後腿,但李坦自己覺得很知足。“想想以前忍過的日子,我挺佩服自己的。” 李坦嘆了一口氣。

“把無奈過成幸福,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阿林和梅子到2018年年底,結婚已經6年了。結婚第4年的時候,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從結婚至今,他們已經搬了3次家了。對,都是租房。兩人都是廣州本地人,但是父母那一代都過的比較瀟灑,沒給兒女多留一套房。哪知道,等到他們結婚的時候,一套房的首付也真是湊不出來了。他倆結婚那會兒,梅子的父母其實是反對的。老兩口覺得嫁了一個本地男人,竟然家裏連房都拿不出一套,太委屈囡囡。但是梅子篤定的是愛情,篤定的是阿林這個人。所以他們義無反顧的裸婚了。兩個人在市中心租了一套70多平米的一室一廳,作爲婚房。小家佈置的溫馨,倆人過的也很幸福。後來梅子懷孕了,雙方父母覺得房子太小。但是4年前拿不出來的首付,4年後更拿不出來了。爲了今後給寶寶更大的生活空間,他們又收拾行囊搬到了一個100多平米的三室一廳。房價上漲,租房的價格也不便宜,他們一個月要拿出1萬多元的費用付房租。周圍很多親戚朋友都覺得不值,1萬多元白扔,房子也不是自己的。還不如借錢湊個首付,然後還貸款,好歹能落下一套房子。梅子和我們說:“有些人可以過着負債好幾百萬的日子,我過不了。我有錢就想花,買衣服買包旅遊享受,我爲什麼要犧牲生活質量僅僅爲了一套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房子?”

但其實租房也有租房的無奈與別人體會不到的苦。在阿林和梅子的兒子一歲的時候,原本住得好好的房子,房東決定要把房子賣了,而且很急。當時合約上籤訂的5年協議,房東也只有一句:“我賠你們一個月的房租。”讓他們必須要搬走。帶着走路還走不利落的兒子,阿林和梅子夫妻倆白天上班,晚上等孩子睡着了,抽空和中介約着看房。阿林偷偷和我們說:“那會兒能看出梅子很煩又無奈,她其實爲了找房子每次都付出很多心血,搬家也很辛苦。她要上班賺錢,又要帶孩子,身爲一個女人真的不容易。我其實挺對不住她們母子倆的,一個男人,沒能給心愛的人一個穩定的家。”

現在,阿林和梅子帶着兒子一家三口又搬到了一個新的房子裏,他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房東,房子比原來的租價還便宜了一點。梅子說:“我們倆現在都30多歲了,也一直挺努力的在打拼。其實我們的日子過得挺好的,從沒有因爲錢而煩惱過。養孩子雖然花費比原來多,但是也沒苦着自己。現在也攢了點錢,爲了以後讓兒子能上個好的幼兒園,多帶他去看看世界。”我們問阿林和梅子,這輩子都沒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難道不會遺憾嗎?

他倆說:“把無奈過成幸福唄,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有一座房子之後才能去愛一個人嗎。”

龐楠和思琪在一起4年,大學畢業一年,兩個人合租一間房子,房租平攤。我們去採訪的時候龐楠還在公司加班,思琪給我們開的門。她一邊摘塑膠手套一邊熱情的邀我們進來,看得出來她還沒來得及卸妝,眼線暈了一片。兩個人的房間不大,客廳正中央擺着一張雙人牀,旁邊是一張化妝臺。

“平時都是他先下班,他一般會把飯做好了,我回來就負責刷碗,然後我們倆一起趴在牀上看劇,其實還挺幸福的。” 思琪對我們說。但每當閒下來的時候,思琪一個人刷朋友圈,看到同學交了條件好的男朋友,日子過得無憂無慮的,她心裏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思琪說她不是嫉妒別人,也不是嫌棄龐楠沒錢,只是突然跳出來看她和龐楠,兩個人在上海無依無靠,每個月工資的一半都給了房租,這樣的生活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思琪說,住在一起後她和龐楠就沒再出去約會過了,也沒有什麼驚喜或者禮物。有一回她拿一款口紅的圖片給龐楠看,開玩笑說讓龐楠送給自己,得到的回答卻是責怪她不切實際。思琪說她現在還記得當時心裏那股子委屈。

思琪說兩個人要是一直這樣飄着,真的很沒有安全感。“我想過最現實的選擇,可能還是過兩年我們倆回哈爾濱買個房子,兩家人一起付個首付,我倆再慢慢還。”

有數據說,在哈爾濱,大學生畢業後要實現首套房的購置需要5.93年。對於龐楠和思琪來說,他們也許纔剛走完了零頭。我們不知道龐楠和思琪還有多遠的路要走,不知道龐楠何時才能毫不猶豫地送思琪一支口紅,也不知道思琪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她要的安全感。

“租房比買房實惠多了”

Momo是我發小兒,現在人在深圳。他是個炒房客,也是個租房客。還沒有限購令的時候,他天天就遊走於各大城市和樓盤,像一隻嗅覺敏銳的巡迴獵犬,見到獵物絕對不手軟。最好的時候,他名下曾經有十來套房子。但Momo買那麼多房子並不是給自己住的,我曾問他爲什麼?他說,在中國,租房住比買房住實惠多了。租金和房價根本不成比例,比如他住那套黃金地段高端小區的複式房子,一個月的租金起碼要1萬多,但是如果是貸款買房,一個月的月供要翻一番。Momo是學金融出身的,他懂得把最掙錢的資源拿出來炒,自己去享受租房帶來的隨遇而安。租房對於他來說,是靈活的生活觀念。我只能懟他一句:房價比租金高,還不是因爲你們這些炒房的人!

“我是北京人我也要租房子”

徐浩宇是土生土長的北京男孩,去年他從家裏搬出來,在雙井地鐵站附近租了房。房子大概60平米,他自己一個人住。接受我們採訪時他特意收拾了家。牀單被整齊的鋪過,地面也很潔淨,在椅子腿的另一側落下了一對襪子侷促不安地躺在那兒。徐浩宇看到了,用腳把它們踢到了桌角。

徐浩宇租房的理由是“想要一個人的空間”。他說主要是兩代人的作息不一樣。比如夜裏10點半,全家都要熄燈入睡了,而徐浩宇的夜生活纔剛剛開始,電腦還不夠燙,還要再開一把黑。每次徐浩宇打遊戲正在興頭上呢,他媽推門就是一句:“還熬夜,要不要命了。”徐浩宇決定搬家,從豐臺搬到了雙井。“喫喝方便,玩也近,租着是挺舒服的,要買的話可還真買不起。”

徐浩宇打開冰箱,拿出一袋餃子:“我媽一個禮拜來一回,主要是給我收拾房間,送喫的,這是我媽上週送來的,她總擔心我一個人不好好喫飯。”

再過一個禮拜,徐浩宇的冰箱又會被塞滿。桌角的那雙臭襪子在老媽那裏也自然無處遁形了。

無論是選擇做租客還是房奴,生活都是自己的。 米蘭·昆德拉曾說:“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爲不存在任何比較。” 如房本上的紅戳不一定能蓋住安穩,租房的顛簸也不是不能換來幸福。你說是嗎?

策劃/前後男女 撰文/楊小島 插畫/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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