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對話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下一個中國文化大展是“曾與楚”

楚天都市報記者徐穎

攝影:楚天都市報記者宋枕濤

人物檔案:

許傑,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美國大型博物館首位華裔館長。2015年當選美國人文與科學院 (AmericanAcademyofArtsandSciences)院士,成爲美國曆史上首位當選該院院士的亞裔博物館館長。許傑在學術方面致力於中國藝術的研究與鑑定,多有著述,尤以先秦考古和商周青銅器爲主,並贏得專業獎項。

對話背景:

9月19日、20日,曾侯乙編鐘出土40週年學術研討會在湖北省博物館召開。來自中國、美國、韓國、德國的50餘位考古、音樂專家齊聚一堂,總結40年來與曾侯乙編鐘等有關的研究成果。“曾侯乙編鐘的出土,是中國20世紀至今最重要的考古發現,沒有之一。”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的這一觀點,得到衆多專家認同。

楚天都市報記者連日來專訪了許傑。

作爲美國大型博物館首位華裔館長,有壓力也很樂觀

楚天都市報記者 (以下簡稱C):你曾在國內的上海博物館任職,2008年任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成爲美國曆史上擔任大型藝術博物館館長的首位華裔人士。有沒有壓力?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在美國博物館系統處於什麼樣的地位?

許傑(以下簡稱X):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藏豐富,質量高,是世界著名的博物館之一。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在中美文化交流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舊金山是通往亞洲的門戶,舊金山華裔的歷史非常悠久。中美建交之前,有1971年著名的中美“乒乓外交”,美國派乒乓球隊來中國交流。作爲中國的反饋,1974年到197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去美國巡展,爲中美建交起鋪墊作用。展出三站,壓軸的一站就是在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出任這樣一家博物館館長,壓力有,但同時我也非常樂觀。我1983年進入上海博物館工作,1990年去美國求學,依次在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西雅圖藝術博物館、芝加哥藝術博物館擔任業務和行政工作,到2008年任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時,有了業務上的鋪墊。10年間非常辛苦,但樂在其中。

C:當時你給自己定了怎樣的目標?10年之後,目標實現了嗎?

X:我給我們博物館制定的願景是,讓亞洲藝術和文化成爲美國民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今天的美國,在經濟上、日常生活中與亞洲密不可分。許多產品都在亞洲生產,服裝、食品……但亞洲的文化、藝術還沒進入美國主流社會。

要實現這樣的願景,我們在展覽“鏈接”上做文章。一是,在全國範圍內探索亞洲文化藝術的意義和鏈接。比如,我們舉辦了法國印象派和日本藝術的對比展覽。二是,把古代藝術和當代藝術鏈接起來。比如,我來看曾侯乙編鐘,會從這個角度看,曾侯乙編鐘是公元前五世紀的傑作,是當年中國大地上最前衛的藝術品,若我們再用當代的藝術眼光去看古代,能產生新的想法和新的鏈接。三是,把亞洲藝術同我們的生活鏈接起來。比如,我們做印度文化的展覽時,還邀請大家一起來博物館練瑜伽。

2020年中國文化大展,計劃展出曾和楚文化

C:曾侯乙編鐘在美國知名度高嗎?

X:對非亞裔觀衆而言,對亞洲文物還是有陌生感。曾侯乙編鐘十分了不起,但國外對它的瞭解可能僅僅停留在專業人士層面。如果在美國大街上隨便拉一個普通市民來問,他(她)多半是不知道的。如果問長城、秦始皇兵馬俑,外國人知道的可能更多一些。

C:有新聞說,你是把三星堆文化介紹給西方世界的幕後推手。美國人對四川認知度最高的第一是熊貓,第二是川菜,第三就數神祕的三星堆。什麼時候準備把湖北的荊楚文化,也向世人展示一下呢?

X:很感謝,時間過去了十幾年,人們還記得“千古遺珍——中國四川省出土文物展”。1990年,我離開上海博物館前往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修學,攻讀博士的研究方向是中國早期藝術與考古。我的博士論文選擇研究三星堆的獨特文明以及與各區域的文化交流,於是萌生了“千古遺珍”的策劃。當時四川拿出了120件套文物,其中三星堆最精彩的文物悉數亮相。2002—2004年,在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等4地展覽時,這批文物一舉轟動北美。

未來10年,我們計劃做十個與中國文化有關的大展。其中,頭一個就是2020年準備做一個曾和楚的大展。我們館做了秦的展覽、漢的展覽。司馬遷的《史記》中有句名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漢認爲他們的祖先是楚,秦最大的敵手也是楚。現在回過頭來再做楚的展覽,展示楚的面貌,也別有一番意思。

曾侯乙編鐘一開始就不是裸展,未來沒必要改變

C:這次來武漢,參觀了湖北省博物館曾侯乙文物,你覺得陳列怎麼樣?湖北省博物館三期擴建工程完工後,曾侯乙編鐘將從現在的展位搬進新家,如何最大程度打開曾侯乙編鐘的觀看視界?館方也就展陳方案諮詢了你的意見,關於“裸展”的問題,在專家諮詢會上也出現了不同意見。

X:看了曾侯乙編鐘、九鼎八簋、曾侯乙尊盤,十分震撼。我覺得現在的布展,觀感已經非常好了,提升的空間並不大。文物搬進新館後,重新布展,如何讓民衆有新的感覺,可以從“講故事”上做文章,每一個展廳選擇一兩件文物,從不同側面講好它的故事,讓高貴的文物走進民衆的生活。

對於文物裸展與櫃展的問題,在展覽界近年的確是一個討論熱點。少部分專家提出了曾侯乙編鐘裸展的想法,湖北省博物館館長方勤表示不贊同,他認爲,在中國人的觀念裏,對珍貴的文物,用玻璃圍封起來,是一種敬畏和珍惜的態度。雖然博物館的大環境已經保證了恆溫恆溼,但若將曾侯乙編鐘這麼珍貴的文物裸展,不現實,不可行。我的意見是,如果曾侯乙編鐘一開始就是裸展,那麼搬進新館,可以考慮裸展,但一開始就是用玻璃圍封起來,並且觀衆也覺得非常好,就沒有必要就這一點來做改變。

C:2017年12月21日,在美國費城富蘭克林科學博物館,一座2000年前的秦俑,被一名美國青年掰斷一根手指拿回家。這件事在國內外引起震動,引發裸展爭論。有人認爲,裸展不能保證文物的安全;有人則認爲,展出到處是複製品,展覽有何意義?你覺得呢?

X:我覺得出這個事故,最根本的原因是管理不善,而不在於是否裸展。這名文物損壞者在費城富蘭克林科學博物館參加完“富蘭克林學會醜毛衣派對”後,偷偷溜進了封閉的展覽區。在美國,博物館裏辦招待會是常見的事情,但因爲博物館管理不善,封閉的展覽區沒有鎖門。就算是櫃展,文物照樣能被損毀。

什麼時候什麼文物適合裸展,什麼樣的情況不適合?裸展需要慎之又慎,一要考慮文物的狀態,比如敏感文物對溫度和溼度的需求,二要確保展廳安全,這對觀衆的要求比較高。三,裸展的文物一般都體量很大,小的文物容易造成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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