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果 编辑|王毕强

邯郸市纪委监委网站近日发布消息称：邯郸市政府副秘书长、市政府机关党组成员刘永昌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很可能是跟金世纪案有关。”当地知情人士透露。

2014年，邯郸市知名开发商金世纪地产实际控制人跑路，引发当地房地产行业巨震，几乎所有与金世纪一样采用民间高息吸储运作地产项目的房企都受到牵连，跑路、破产，一时间此起彼伏。

从2017年8月邯郸市首例房地产破产案开始，多家房企进入破产重整程序。据统计，目前破产房企数量已达9家。

公开报道称，邯郸市委市政府专门为金世纪案成立了四个工作组。“8月30日上午10点，政府工作组和业主代表进行了工作组进度通报称，目前40多名审计人员夜以继日工作。但是金世纪账目太乱，大量是私人账目往来，调查起来极为复杂。”在2014年9月的报道中陆媒称。

针对金世纪民间集资，邯郸市政府成立了一个帮扶工作组，“不具备处置公司资产资格和权力，市政府一副秘书长担任组长。”根据此后在社交媒体发布举报、投诉消息的债权人所言，这个工作组组长正是正在接受纪律审查和监督调查的刘永昌。

另有自媒体援引的“可靠消息”：“金世纪工作组副组长朱某可能已经‘落马’。”但目前尚无官方消息公布。

“明星房企”金世纪崩塌，引发民间集资挤兑潮，邯郸房企老板纷纷跑路

2017年，官媒援引河北省公安厅消息，6月17日，潜逃境外3年的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报逃犯史某（史虞豹）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经查，2006年至2014年，时任邯郸某房地产开发公司法人代表的史某（史虞豹），未经金融监管部门批准，以高额利息为诱饵，向社会不特定人群非法吸收存款，涉案资金达数十亿元，涉及群众数千人。此外，史某还涉嫌伙同他人骗取银行贷款犯罪。2014年7月，犯罪嫌疑人史某潜逃出境，邯郸市公安局对史某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立案侦查。”

不到一年的时间后，获得取保候审资格的史虞豹，再次被关进看守所，时间是2018年2月9日晚，这个消息的前半句是，“没等处理完公司事务”。

2018年4月，《民主与法制时报》报道称，邯郸金世纪民间融资涉案金额超过30亿元，在3840名投资者中，除普通群众外，还有政府公务员。“不同于一些民间集资的‘空手套’，邯郸金世纪名下有大量可变现资产，且当地政府成立了帮扶工作组，可3年多过去了，该问题仍未解决。各方力量的角逐，让该事件愈加复杂。”

如今时间又过去一年多。

“只是做了登记债权了，只是B2B（对机构）登记，个人的没说。”秦女士（化名）认为，她是金世纪的债权人之一，投资了十几万元，虽然跟其他一些几百万元大数目的人相比不算什么，却也是她一分分攒起来的。

秦女士不知道，金世纪的债权人中，有一个微信群，核心层会作为代表，跟政府交涉，提出诉求，维护权益。

洪先生（化名）在2018年5月加入了这个核心群。2006年，洪先生买了金世纪开发的商铺，总价30多万元，此前他并没有参加维权的群，“后来我们买这些商铺的人去法院起诉，五证齐全，理所应当胜诉，却被判败诉。”

通知债权人登记的时候，他没去。“给不了钱，还让签一份协议，要放弃这样、那样的权利，我就没签。”他说，“凭什么？这么大的一个企业，有那么多资产，仅仅是苏州的地就值几十亿元，我们这些债权人的权益却得不到维护。”直到现在，他还是非常气愤。

公开报道显示，成立于1999年的邯郸金世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当地的知名企业，不仅包含地产业务，还分别在邯郸馆陶县、邢台广宗县成立了秸秆发电厂。

不仅如此，史虞豹2009年在山东省成立了临沂金世纪，2010年到江苏省成立了苏州金世纪，并买下阳澄湖附近300多亩土地，也就是洪先生所说的价值几十亿元的资产。

此前，媒体援引史虞豹对资金链断裂的解释称，“之所以在2008年吸纳民间资本，是因为当年拿到邯郸一个城中村改造项目，之后资金链断裂”，迫使公司进行民间借贷。据悉，金世纪融资手段主要有“八佰汇”“十年商铺”“购房诚意金”“凯胜投资”等，涉及最多集资户的是月息二分五的短期融资，每三月一返息。

上述媒体在2018年得到的多名债权人代表统计的数据显示，该公司民间融资本金达19亿余元，另有银行贷款10多亿元。另有知情人士透露，因为很多小户拿钱凑单，实际上集资户有数万人之多。

而2014年7月底，时任邯郸市政府副秘书长的刘永昌和信访局副局长石丽英在给理财客户的答复中称，金世纪的财务已被封闭，清产核资过程中，资产大约在45亿至50亿元。其中负债29亿元，在负债中，有15亿元是面向个人销售房屋和民间借贷产生，而另有14亿元则是银行贷款。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按照史虞豹的说法，是当年公司旗下的“新能电力”与国内某知名券商签署协议，准备次年上市，“于是本人对外宣布，暂停偿还本金利息。”他说，按照他的想法，准备在上市后，进行本利归还。但是，这个决定很快被谣传，并引起投资人恐慌，造成大面积挤兑，最终导致资金链断裂。在不断遭威胁后，史虞豹利用香港居民身份在2014年7月去往香港。

在外界看来，这是跑路，意味着众多投资人放在这个“标杆”企业里的钱，希望获得高利息而从银行转移过来的钱，回不来了。

金世纪的崩塌，搅动了邯郸市房地产界表面的一池静水。因为高息融资，是当地房地产开发商中普遍的操作手法。

“这种高息融资很多年了，都没什么问题，但是金世纪的老板跑路后，导致很多投资人的恐慌、挤兑，以至于部分高息融资的地产商违约跑路，恐慌不断蔓延，成了集体违约的局面。”一位当地参与集资的投资人曾经遗憾地说，“最怕的是发生挤兑，就是银行也受不了啊。”

在当地人看来，高息民间融资，并无不妥，反而是解决众多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方法。

正如后来曝光在公众视野的情形，最后不只是房企被搅入其中，畜牧、养老、矿产、建筑等多个领域被牵连，“市政府也因此陷入史无前例的忙乱之中，并疲于应对维稳压力。”上述报道称。

“邯郸人95%以上都在做民间融资” 大开发商接手，房价已经回升

“2014年9月以后的那段时间，如果你走在马路上，会经常碰见一些路段发生拥堵，很多人举牌子、拉横幅，一开始大家还都停下来看看热闹，后来大家都习以为常，笑笑说，‘又是融资的’。”老贺是一名公务员，也是邯郸民间融资大潮中的一名投资人。他的钱、他父母的钱、岳父岳母的钱，全部放在了同一个开发商那里“储存”，定期获得比银行高得多的利息。

“我这么跟你说吧，邯郸人里，95%以上的人，都多多少少把钱放在（民间）融资这块。得到占地赔偿的城中村村民、企事业单位职工、公务员，连路边卖烧饼的估计都有，遍及各行各业、各个阶层。”

即便是老贺，也不认为这种开发商的融资是非法集资。他们放钱的开发商规模很大，在当地也数得上，所以从没想过有什么风险。就像其他进入融资领域的人一样，危机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参与融资的人里，肯定有骗子，就是为了骗钱，包装成小贷公司、合作社，利率高得很，但是我们投的这些都是正规企业，谁想到会一下全栽了。”现在，他提起这些已经显得云淡风轻。

那时候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他背着家里借了30万元刚放在那家开发商不到两个月，就遇到了危机，而他每月的工资，只有不到5000元，“那段时间，家里的生活费，就是靠信用卡来回倒维持下来的。”

他不会去政府门口、大街上拉横幅维权，因为“丢人”，用他的话说也是：“还没到过不下去的份儿上”，但是他知道，这次非法集资风波中，血本无归、家破人亡的人，不在少数。

彼时，新华网报道，针对河北省邯郸市金世纪、万聚、卓峰等开发商非法集资、还本付息困难引发集资户恐慌的事件，当地政府部门初步摸排，涉及金额达93亿元，（另有知情人猜测实际可能超过这个规模），采取打击与帮扶并举应对，防止事态扩大。其中，已向风险较大的13家企业派驻工作组。

时任邯郸市政府副秘书长、市政府机关党组成员的刘永昌，就被市政府委派组建工作组去帮扶解决金世纪一案相关问题。

然而，2017年-2018年，有债权人陆续在论坛、微博等社交媒体发文举报，刘永昌带领的工作组进驻金世纪公司后，在管理团队合法性、临沂资产低价贱卖、苏州资产缩水等方面存在问题，认为这就是金世纪从资产大于负债到资不抵债的根本原因。

2019年6月18日，有人在微博透露，经过众多集资受害人的实名举报，刘永昌被纪检部门采取措施已经四五天。

洪先生说，在刘永昌被调查的消息传出之前，工作组就已经换了组长，但在他看来，后续的工作组还是延续此前的政策，并没有看到太大的起色。

根据此前的消息，依据金世纪公司资产负债现状，本着自愿的原则，2019年初，对金世纪公司集资参与人，原始票面金额20万元以下的，已经确权的集资款，有过一次性现金清退。

此后，邯郸一些中介开始售卖涉案房屋，并进行房屋交易。部分业主和债权人在小区大门拉起了横幅，警示购房者“切勿房财两空，沾惹官司”。

“现在我们那个维权群没有什么活动，就看下一步有什么动作。”洪先生说，“主要是很多人的问题解决了。”

事实上，这场波及广泛的民间集资风波爆发后，邯郸市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整顿和帮扶并举的应对措施，针对房地产项目、涉农领域、非金融机构等发生的非法集资事件下发通告；召开专题调度会，就实际问题专项解决，并组织若干个专业工作组进驻涉嫌非法集资的企业和重点领域；打击非法集资犯罪，特别是非法集资房地产企业；查处涉及非法集资类非正常上访、煽动闹事人员……

“虽然得到了稳定，但是依旧是元气大伤。”当时有媒体这样评价。

“2015年和2016年，在邯郸大力推进房地产去库存及购房契税补贴优惠政策下，邯郸房地产市场得到了新的生机。近两年，华夏幸福、保利、孔雀城、国瑞置业、阳光城等品牌房企不断进驻邯郸房地产市场。”媒体报道称。

一位当地资深的地产中介坦言，这几年邯郸的楼市缓过来不少，尤其是大开发商进驻以后，预期稳了很多，民心也稳了很多。“这些大开发商在政府协调下接手了一批烂尾的项目，当然，房价也涨了不少。”他笑着说。

链家网大数据研究院统计，截至2018年12月31日，邯郸市主城区房价9429元／㎡，环比2017年主城区房价增长约16.44%，其中丛台区房价均价已经突破1万元，邯山区均价也接近万元大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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