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死

作者丨胡弦

一個叫建設，那年六歲，死於

膽道蛔蟲病，我記得他抱着肚子

俊俏的小臉因痛苦而扭曲，背

死死抵在綁着疙針的小楊樹上

他的父母都是啞巴，除了貧窮

沒有錢、藥，甚至連語言都沒有

另一個叫王美娟，死於十三年前

二十六歲，因爲宅基地，上訪失敗

丈夫酗酒，有外遇……

她喝下了半瓶農藥，在大隊衛生室

折騰了大半夜。沒救活

兩個人的死，相距

二十年，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帶走了

一部分病，讓這個世界上的苦難

不至於過分擁擠

他們都是我小時候的同學，同齡，同班

但在陰世，他們的年齡卻相距懸殊

如今我想起這些，是因爲

我正走過這片墓地，他們的墳包

相距不遠，串個門

也許用不到三分鐘，在另一個世界

哦，假如真的有另一個世界

我願他們相逢

——死過的人，不會再有第二次死亡

我願他們辨認，並且擁有

在人間從未得到過的幸福

或者，一個是兒子，另一個

做他善良的小母親

詩人用感人的想象，盡力安慰了這首有關“疾病、貧窮與苦難” 的底層之詩，這首不忍卒讀的死亡之詩。——祁國

·新世紀以來中國原創詩歌標誌性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