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這些年個人史著作逐漸增多,但不論是採取“通史”寫法,還是“專題史”寫法,突出的問題是細節不夠豐富,沒有歷史證物來印證,而今天的閱讀,讀者已不滿足於宏觀的勾勒,而更希望看到微觀的深描,這便出現了一個問題:微信時代如何來寫個人史。《漂泊在故鄉》由13個地名結構全書,按照居住時間排序後,就變成了生活空間變遷史,這樣就突出了生活空間對人的影響,而薛先生的生活空間在古都南京,這便很自然把個人生活史和南京城市史關聯了起來。

每個城市有每個城市的故事,幾十年來,隨着社會的飛速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有了極大的提升,城市的面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過去,我們從照片、繪畫中發現着城市的變遷。除此之外,薛冰先生用他的《漂泊在故鄉》一書告訴我們,其實一個城市的歷史,還可以從生活在其中的人的記憶裏找尋。

微史:個人史書寫的新範式

本文原載自半島都市報

文 | 張元卿

薛冰先生的《漂泊在故鄉》,有趣味,有細節,有歡樂,有憂憤,開卷自有共鳴,我印象最深,也最受啓發的是本書的寫法。

本書寫的是作者在南京居住、生活和工作過的地方的歷史變遷和個人記憶,是用散文的形式寫成的個人生活史。說到個人生活史,最常見的是回憶錄,而常見的回憶錄大都採用“通史”寫法,以時間爲經,事件爲維,一生經歷儘量都要囊括進去。這種寫法的優點是涉及面廣,能勾勒出一生的軌跡,有助於讀者通過“全傳”獲得一個整體觀。但這種寫法的前提是作者本人的經歷必須足夠豐富,有一定的獨特性,又有足夠的材料來支撐,否則很容易寫成面面俱到、沒有重點的流水賬。因此,爲突出重點,突出獨特性,即便是經歷、材料足夠豐富,老到的作者還是喜歡寫“專題史”,以“微”見大,如蕭乾的《搬家史》。因此,在回憶錄寫作領域,“通史”和“專題史”這兩種範式早已存在。

今天的公衆史學家認爲每個人都是歷史的書寫者,個人不僅可以寫個人史,還可以寫國史、省史、市史、鎮史、村史等,強調個人在修史上的主體地位,但對於一般公民而言,操作性最強的還是家族史和個人史。相對於家族史來說,個人史更容易把握一些。這些年個人史著作逐漸增多,但不論是採取“通史”寫法,還是“專題史”寫法,突出的問題是細節不夠豐富,沒有歷史證物來印證,而今天的閱讀,讀者已不滿足於宏觀的勾勒,而更希望看到微觀的深描,這便出現了一個問題:微信時代如何來寫個人史?

《漂泊在故鄉》告訴我們,這本書不是個人“通史”,只是“漂泊在南京”的歷史,但又不是“專題史”,因爲“漂泊”是隨機而動,不能預設專題的,每個“漂泊”之處各有不同故事,這樣對於“漂泊”的回憶,便充滿着歷史的隨機性和命運的無常感,而無法做專題歸類。薛冰先生無意於正面描述隨機性和無常感,而是着力描述每個“漂泊”之處的細節,用細節把讀者帶入歷史,隨着他一起來“漂泊”。這樣讀者便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堂屋貼後牆放着一張八仙桌,是大人們閒坐說話的地方,應該也是一家人喫飯的地方。有趣的是我對喫飯的情形全無記憶,卻能清楚地記得,外婆坐在桌邊喫下晝兒(下午茶),掰給我一角金剛臍。

中央商場的建築很有特色,臨街並排兩個西式大門,兩門之間的店面,經營茶葉和食品糕點,還有新華書店和郵政所的小門面。進門一個小廣場,迎面一座八字形磚砌樓梯通向二樓,樓梯兩側有門通向一樓店堂。店堂分三條中軸線,中間一線的上方是挑空的,屋頂有高大的天窗採光通風。如果個人史的記錄中沒有“金剛臍”“八字形磚砌樓梯”這樣的細節,當年的味覺和視覺記憶就不大好表達了。但這種表達不是主觀描述,渲染,而是客觀的記錄,這就使得記憶不僅有史料價值,也更容易與讀者溝通。金剛臍,很多人都喫過,喫過的都會由此引發各自的回憶,微小的喫食就成了溝通的大橋。薛冰先生筆下的中央商場已在城市化過程中消失了,就連老照片也不容易看到了。我們要重新認識這個建造於民國年間飽經滄桑老商場,就要從“八字形磚砌樓梯”這樣的細節入手。

說到細節,《漂泊在故鄉》是由大細節和小細節組成。上面寫到的場景是小細節,這些小細節又從屬於海陵洲、漢西門、新街口、“三層樓”、大廠鎮、丁家橋、肚帶營等13個大細節,而這13個大細節被薛冰先生拎出來做成了13個小題目,全書就由這13個標題整合而成。這樣的板塊結構,恰恰適合當下的微信推送,和當下的閱讀方式極爲契合。

《漂泊在故鄉》由13個地名結構全書,按照居住時間排序後,就變成了生活空間變遷史,這樣就突出了生活空間對人的影響,而薛先生的生活空間在古都南京,這便很自然把個人生活史和南京城市史關聯了起來。個人與城市的關係,個人命運和城市歷史和未來的關係就通過一個個生活空間具體而微地呈現了出來。這樣的個人史是通過具體的生活空間與這個城市發生關係,以個人史的方式拉伸、豐富了這個城市的歷史。

我們今天要了解一個城市的歷史,以往宏觀的史志只能提供概貌,並不足以提供讓普通人進入歷史的通道。而這個通道,不是概念,而是具體的食物、街道、商場,有時代劃痕的老物件、老票據,這些都是相對微觀的內容,宏觀的史志不大能照顧到。因此,進入一個城市的歷史,必要有個微通道,這個通道有個人,有家庭,有鄰居,有社區,有單位,有聲音,有顏色,凡在此生活過的人都能找到個體記憶和集體記憶,這樣的歷史才和個人過往的血淚和歡欣有抹不去的牽繫,有此牽繫,歷史就不虛無,反思歷史,以史爲鑑,就能有個立足點,才能由微觀上達宏觀,由個體及於社會。

因此,《漂泊在故鄉》的寫作是有一定的典範意義的。這首先表現在個人史寫作不必非走“通史”的老路,即便是做“專題史”,也不能侷限於宏觀勾勒,而應致力於微觀深描。而對於更多普通的寫作者而言,個人史寫作不必求全,小體量,微而實,微而有系統就好。這樣的個人史,姑稱之爲“微史”。《漂泊在故鄉》的出現,也預示着“微史”時代的到來。

《漂泊在故鄉》

著者:薛冰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本書按時間先後逐個記錄了作者近70年來在南京生活和工作過的十幾處地方,如漢西門、新街口、夫子廟、清涼山、丁家橋、肚帶營、秦淮河等地。它們散佈於南京的城南城北、城東城西,每一處都與作者特定的人生階段緊密相關。而對每一處的記述也都打上了個人記憶和相關歷史的烙印,爲我們留下了關於南京某一時空的城市印記。本書雖是一部微型的個人生活簡史,但同時也折射出了南京這座城市的歷史變化和生活在其中的普通人的情感歷程。書中亦有南京名畫家的手繪插圖,通過文字和圖片的對比來反映個人心路歷程和時代變遷中的細節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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