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練字:意外收穫

且說十幾年前,本人稀裏糊塗考進了成都電視臺33頻道,自以爲可以大展宏圖笑傲江湖,結果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人家的軟硬件;氣派、新穎的節目形態;快節奏的運轉方式等等,都是小縣城出去的坎井之蛙所難以適應的。別的不說,只說記者的出稿,全部都是使用電腦,無紙化,格式化,統一模板。我呢?從來就沒摸過電腦啊,只能自卑地用紙筆手寫!這就好比一個操着弓箭木棍這種冷兵器的老傢伙,跟一羣玩導彈的、年輕的職業軍人PK!

成都街頭插標賣稿 巴金廣場現場跪拜祈禱 萬源草根作家《成都蝦子》出爐記

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我只好老大纏足,學打電腦。咬牙去電腦城買回一臺聯想,擺在出租房蝸居里,下班回家後就開練。開始只會用一個指頭,“啪啪”地亂戳,就跟練“一指禪”似的,照着報紙打字。後來嫌一邊看報紙一邊打字,費神費時效率不高,心想,何不重新撿拾起自己的愛好——寫作,邊構思邊練字,豈不一舉兩得?那麼,寫什麼呢?當時腦子冒出的念頭就是:寫自己熟悉的,有傾吐欲的,也就是眼下的記者生活!

據說,人家那些寫小說的,都遵循着這樣一條科學的路子:短篇,然後中篇,最後纔是長篇。可我呢?此前倒是寫過也發表過小小說,別說長篇,中篇都沒寫過。可這一回,居然一發而不可收,不知不覺、輕輕鬆鬆之間,就寫了18萬字,似乎倒還像模像樣,湊合算個長篇。之所以取名爲“蝦子”,乃是自己的角色定位就是一個“蝦子”——小人物,此書就是寫給那些“像蝦子一樣渺小而又不斷蹦躂折騰的小人物”。一年半之後,一部名叫《成都蝦子》的長篇市井小說誕生了,而我的電腦打字也水到渠成地玩熟了。

得隴望蜀:渴望出版

書稿既成,自感似還過得去,就拷貝給吾友省社科院肖博士,也得到了他的首肯。肖兄便用他自己的賬號,在新浪讀書頻道里發出了大部分章節。第一天我心惴惴,就像初戀的人發出情書後,緊張不安而又充滿希冀地等候對方的迴音一樣。肖兄一大早就來電話說:嘿,有兩百個點擊了!有五百了,有一千了!有留言了!……我連咋個去網上查看都不知,都是肖兄電話指點。看到不斷飆升的數字和留言,我心狂跳不止。一個多月之後,點擊量竟然超過了200萬,留言達三百多條!這其中,明顯看得出,有些還是萬源老鄉們寫的,令我倍感親切和激動!

成都街頭插標賣稿 巴金廣場現場跪拜祈禱 萬源草根作家《成都蝦子》出爐記

網上較高的點擊量和以肯定讚揚爲主的留言——有上海、北京、深圳、甚至還有新加坡、澳洲的留學生等等,有的還嫌更新太慢,開始罵人了!——使我得隴望蜀,野心頓起:何不把它變成實體書,掙他幾個銀子家用?倘若此書順利出版並大賣,從此就從糠籮兜跳進米籮兜也。肖兄也很熱心也頗有信心,全程辦理。也就在那一年底,我在三環路內春雨花間小區外的一個土包上徘徊了一個下午,抽了兩包驕子後,做出了一個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決定:辭職!做個自由職業者。

不久就有利好消息傳來:有人願出十五萬,一次性買下《成都蝦子》全部版權!彼時就有王詩人等智者,真切地勸我同意算了。可我和肖兄以爲,既然有人願出十五萬,說不定還有人願出五十萬呢?莫慌,再等等,咱可別賤賣了!咱工作都辭了,不就指望着靠這一口吃夠麼?

主動出擊:竹籃打水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位在圖書出版圈內頗有名聲的J先生。J先生看上去是個面善、和氣的中年人,欣然拷貝了《成都蝦子》和我另一部趕寫出來的小長篇《亂碼》——因爲我既已辭職,就只能發揮文字功夫這個唯一所長。此後,與J先生的私下交往也漸多起來,他也帶我參加了很多次他的圈內聚會,對我頗有好感,於是更加看好自己的美好前景。

一晃又是數月過去了。我沒有一分錢收入,每個月還得按時繳納“月供”,抽的煙是4元一包的哈德門——之所以選擇它,乃是它雖廉價,但畢竟出自名門也!彼時內心的焦灼和折磨可想而知,但出於虛榮心理和世故經驗,這又不可輕易對人訴說——不但不能說,還得做矜持狀把面子“繃起”,急得腦殼都大了。可我急人家不急,親愛的J先生始終笑眯眯地抽着煙,根本不提書的事。

忽一日,J老哥終於金口開也,說,如果我今後跟他操,一年掙個二三十萬是沒問題的,問我有意否?我基本沒有猶豫就謝絕了——老實說年掙三十萬是有巨大誘惑力的,但我深知自己沒有商業細胞且一貫排斥生意圈,只想這書出版後能有點經濟基礎,再好好在文字上繼續發揮下去,只要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能溫飽就足矣。J似有不悅,最後終於說到出書上了。他出了個炒作的點子:叫我以一個草根作家的身份去大街上賣稿,地點就在成都商報附近,以期引起記者的關注。

我初一聽他的高見,痛苦得直想哭。別看我平時是個粗獷隨意的,其實極好面子。有一回中午老婆炒菜時才發現沒鹽了,叫我去對門臨時討一勺,我硬是不去,寧願喫一頓淡菜。但此番畢竟是有求於人,別無他法。又去網上搜了許多類似的文人案例,比如重慶一個貧困詩人臥軌,結果獲得一美女老闆同情並資助出版了詩集。於是獲得了心理安慰,決定出賣自己——哦不,是出賣稿子!但對J老哥的方案做了進一步完善和美化:不在報社門口,那有刻意之嫌,而是在成都著名的琴臺路。此路是當年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琴瑟相親的愛情之路,他們當年“鳳求凰”,老樵(我筆名,爲紀念小時候的砍柴生涯,也是《成都蝦子》的署名)現在“稿求賣”,不失文化的浪漫和尊嚴。好在我已有成都新聞圈內的一些哥們兒,於是約好時間,幾爺子驅車駕到,就在琴臺路南端的那個“鳳求凰”的雕像下,啪啪地拍了幾張我鬍子巴渣一臉無奈、高舉插着麥穗草標的兩部長篇打印稿的落魄文人的光輝形象。

第二天,華西都市報、成都晚報、四川新聞網等媒體就登出了“琴臺路一草根作家插標賣稿”的新聞,還配了圖片。果然還有回應,其一:一家文化公司從圖片裏的信封上看到了我的手機號碼(那是我有意寫上的)主動聯繫,稱可以先付5000元稿費給我,但今後的版權要歸他們。我覺得從十五萬猛跌到五千這個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後悔當初該出手時沒出手不聽王詩人的話),就直接拒絕了;其二:我的一個親戚從報上看到我那幅落魄可憐的面孔後,竟傷心不忍,四處打聽聯繫到了我,哽咽着邀請我,先去她家,喫上一頓飽飯再說。

本以爲如此炒作之後,J先生就該實施出版了。忽一日,他請我在某處喫牛肉喝酒,說決定馬上就安排出書,而且是兩本一起出。我的笑聲還沒放出喉嚨來,又聞他曰:現在書這個生意不好做了,所以曉偉你本人,也要先出一部分資金,以後按市場發行情況,大家分成。當時我就被一塊牛骨頭卡住,差點昏死過去!

就這樣,與J老哥的合作,終於有疾而終。難道我親愛的《成都蝦子》,只能胎死腹中?

肖兄大義:終於面世

光陰似箭,白白費電。我果然就像蝦子一般徒然地折騰了一番,歸於零點。眼看這“蝦子”即將由鮮蝦變成死蝦,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要夭折了,我急得死的心都有了。每天都靠哼唱“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以及“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個球”之類的勵志歌曲,自我打氣,苟延殘喘。

患難之中見真情。正當我黔驢技窮一籌莫展,每天徘徊在府南河邊觀察它的水量是否夠深或登高而望測試樓層是否夠高之際,我生命中的貴人——肖博士再伸援手,在彼時他的事業並未如意經濟也較窘迫的情況下,與珠江文藝出版社聯繫好了一切程序,書號證、準印證、條形碼,包括前期的費用等等,我一分錢未掏,只是奔波於承接印刷的成都某公司,共同完成版式設計,和校對。

書稿完成的兩年半後,終於正式出版了。

春天,百花潭公園,一塊印着“《成都蝦子》簽名售書儀式”的大紅橫幅特別扯眼。來捧場的各路朋友數百人,黑壓壓的佔滿了大半個巴金廣場。成都知名美女記者主持,成都晚報、成都電視臺各路記者現場採訪,氣氛熱烈,場面火爆。來購書的超過了預計,趕緊派車補進,簽名簽得滿頭大汗,但心裏樂滋滋的。還幻想,要是全國各地都這樣火爆,我一定要去開一家牛肉館子,把親愛的J老哥活活脹死。事實上,因爲沒有圈內的行業資源,《成都蝦子》基本只在成都發行。好在,它獲得了成都新華文軒總部的通過,得以在這個權威的、最大的書店裏上架,而且賣得還算不錯。

那一天我很投入:一貫邋遢的我,特意換上了一件嶄新的名牌襯衫,儼然新郎。輪到我發言時,竟臨場發揮了一個舉動——衆目睽睽之下,我一頭跪倒在巴金銅像之下,口裏還唸唸有詞:巴老哎巴老,今後在下就巴到您操!老人家一定要保佑我這樣的後來人,能好好混上這碗飯喫哈!此舉,一方面乃是發乎真誠,求巴老保佑;另一方面,是出於當過記者的職業聰明,知道一個發行儀式沒甚看頭,而有這個“作者現場跪拜祈禱”的鏡頭,那就生動了,好看了,稿子就容易發出來了。事實也的確如此,晚報的哥們稱,他們就一直爲此新聞的切入角度發愁,有我那一跪,就OK了!哈哈!

其實這僅僅只是個開始,後來的滋味還很多很多,有些經歷,對我原先的人生走向來說,算得上一大顛覆。酷熱天氣中,我手提兩捆書,大汗淋漓地給那些大小書店送貨。新華文軒、布克書店、四川書市、昆明經典書城、成都報刊亭銷售總部,還有小街上那些不起眼的小店子,都沒逃過我餓狼般的眼睛。一趟趟的公交趕啊,甚至連飲料都不捨得買!彼時我就在心裏對自己說:偉哥啊偉哥,你就是一個送貨上門的小販,你就是一個蝦子!

尾聲

一點感悟,與諸君共勉:

執着與自信,是事業成功的基本要素,若半途而廢,就等於自我宣佈與成功分手。

千萬不能讓廉價的面子心縛住了手腳,捨棄小面子,纔有大面子;捨棄虛榮,纔有自尊。跳出本我,纔有大我。

胸懷感恩,包括你生活中出現過的一切的人和事,甚至是與你對立的人,他們都是從不同的角度在促使你成功,促使你強大。而成功的標準,不在功利上,而是你心態的成熟,你靈魂的強大。

不要抱怨,埋頭努力,是草根小人物們唯一的救贖之路。你若真發憤了,努力了,誰敢說今天的“蝦子”,不能成爲明天的“大鱷”?

(廖曉偉 編輯 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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