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蘭迪當然很厲害,當然很厲害,莫蘭迪的語境,就是他在這樣畫畫兒的時候,好些輪不到他的事情。畢卡索他們在做立體派,超現實主義像瑪格麗特那些人,在做另外一種事情,他當時的事情是屬於非常蔫的,就是沒人理他,也沒覺得那麼厲害。

但是他的早期作品有立體派,中期作品完全變成一個個案。意大利有幾個人是這樣的,也有點像莫蘭迪。就是他當時是屬於遊離於流派主義和個人之間的,但是在事後也就是二戰後,甚至進入六七十年代,人們忽然明白這個人非常厲害,我們當時忽略他了。當然厲害他是都有標籤的,像波普極簡,或者是熱抽象、冷抽象什麼這些。

一個人在那個時代被歸入一個標籤了不起,但可能還不是最了不起的,厲害的就是歐洲這個大文脈一直有一些個案在旁邊,包括最近去世的佛洛依德,佛洛依德你往哪兒放,任何派裏頭你都沒法放,但是他什麼都不管,他就在那兒畫。他畫的是早就過時的工具系統和語言系統,但最後大家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結結實實做下來。莫蘭迪是在意大利從二戰末期到五六十年代、六七十年代,現在越看越了不起,就是他自己是個個案,他畫的畫又是個案。

做的非常透,我看到他的原作以後我真是傻了,因爲他是屬於那種在印刷品上就讓人覺得扛不住的。很多人印刷品是覺得沒怎麼樣,你非得看他原作才厲害,他的印刷品一看,他的圖式就很厲害,圖式非常厲害還有他控制顏色的調子,然後呢,其實他是真正意義上的文人畫。

梵高還是厲害,梵高無可替代,梵高啓示了很多人。這是最高境界的表達,梵高的畫也非常性感,塞尚的畫也非常性感,董其昌的畫也非常性感,所謂性感至於說要下個定義,就是它很物質的,而且非常鮮潤,就像你看到非常性感,蔬菜很性感,好的蛋糕好的菜,當然還有好的肉,好的人體都非常非常性感,一幅好的畫能夠做到性感的沒有幾個人,畢卡索非常性感,但是性感濃度最高的就是塞尚、梵高,古代還有幾個,扶桑、委拉茲凱茲、哈爾斯都非常性感,到了現代就是二戰前後,莫蘭迪是額外性感的一個人。

額外性感,這個性感可以說下去也可以不必說,我喜歡董其昌也是因爲他性感,我好久才明白過來。就是你非常不安,就是你不知道拿它怎麼辦,其實你有慾望,但是你根本不知道。

其它畫你看了好佩服舒服享受,但是他不會讓你不安,那畫文人畫多了,那都厲害的,可是董其昌,我是1905年到澳門看了他的大型回顧展,是故宮的收藏,還有海外一些收藏,我嚇壞了!這個老傢伙,上海話叫“糯”--糯米的糯,糯米本來就很性感了,然後他的畫居然有感覺,非常物質,又是臨界的。

就是完全是說服力,就是不打算有任何意義。我覺得單一命題非常重要,單一命題,因爲他基本上就單一命題,但很少畫風景,風景也像他的單一命題。另外他在單一命題裏面又做到,就是喜亮到不可再喜亮,但同時非常豐富,很飽滿,顏色、形體,厚薄,還有那種虛,清虛,他畫的時候等於淡墨,墨到,非常弱。但是弱到那個程度,它變成一種強。在那種平面感,每塊顏色都是在一個非常纖細的張力當中,你不能拿掉這塊粉綠,或者是那個灰的玫瑰紅,一拿掉這個畫就塌掉了,他找來找去找來找去,找這個平衡,還有就是他的基理,我看到他的原作以後我非常佩服他的基理。

他的基理是屬於,其實要畫好多遍,但同時好像一直可以看到布的底子,像在刷底的樣子非常糙,但同樣又非常敏感,非常敏感,非常平面,非常性感的表面。同時他又沒有介入任何涉嫌抽象,或者涉嫌表現主義,或者涉嫌詩意都沒有,但這些畫的最迷人的元素他那兒都有,所以非常個案,非常個案,沒有人可以學他。西班牙還有一個叫羅蓓茲但是我覺得不如他,遠遠不如他。

他不是二流,就是他根本進不了流,他當然還算晚輩,他不是一次大戰那一代,他是二戰和一戰之間成長的,你要知道他畫這些東西曾經被批判過,被意大利軍隊批判過,因爲他成長的時候是意大利法西斯時代,民族主義高漲,他還服兵役,所以部隊裏就批判他,國難當頭你怎麼畫這樣的東西。所以他是有掙扎感的,他在找他那個,堅守他那個,就是無意義,無追求的一個小小的領域。

看過原作,再看印刷品,還沒有被原作比下去,但是原作又好得一塌糊塗,到意大利到米蘭到羅馬都有他的東西,很小,就像兩三個電腦那麼大,有些就像一個電腦那麼大。在中國叫做小宇宙,就是在這個封面裏面,他能夠達到的這種,這種張力,再過去一點點就不行了,再下來一點點也不行了,他每張都能做到,好厲害。就是那種推敲用詞經當,然後又不覺得,你不知道他力氣用在哪裏,錘鍊,這是莫蘭迪的厲害。

而且說的多好,你就驚訝是個奇蹟,不可說的東西被說出來,他其實不評論也是好作品,我覺得,真不可說的,你面對它那麼一個玫瑰花,一束,就一個小花瓶,有什麼好說的?尤其後面那個平面的背景,這塊背景是對西方背景的一個傳承和顛覆,第一它沒有深度,它是平面化,第二它又不是平面化,他仍然來自那個有深度背景的傳統,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好厲害。這一路下來,舒服的要死,你都不知道他怎麼做到。

中國人需要藝術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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