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一 抹 秋 涼

深秋的清晨，剛剛轉過一條狹窄的巷道，一股略帶涼意的冷風便從敞開的領口直灌入脖子。還未從惶惶不安中驚醒，便見幽深的小巷深處，朦朧的街燈映着模糊的樹影，在微微的風聲裏不停的晃動，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瑟瑟聲。

這是一條被秋天的落葉覆蓋的小道，昨晚的一場秋雨，便有了這斑斕般的美麗，也便有了你更加孤單的身影。

昏暗的路燈下，你身着一件深藍色的外衣，頭戴一頂灰色的帽子，大大的帽沿蓋住了你寬寬的額頭，露出一雙憂鬱的眼睛。一閃一閃的，使得那滿目秋涼的街道，瞬間折射出一道奇異的光來，這光包裹着你全身，在飄着細雨的清晨，宛如一首歌的音韻，低沉而又凝重。

我踩着細細的步子，緩緩從你身邊走過，在相遇的一剎那，幾滴污濁的泥水在你舞動的掃帚裏濺入我好看的褲底，瞬間開成了一朵奇妙的花兒。而那枯黃的落葉也輕輕擦過我的鞋邊，留下一道狼狽的痕跡，我不假思索地躲了躲。

猛一回頭，才發現朦朧的樹影下，一個瘦小的身影呆呆的。那帽沿下的眼睛也垂得低低的，一聲“對不起”宛如從遙遠的天際飄來，蒼老而又惶恐。

我忙站直身子，淡淡的笑了笑，輕聲地問，“王奶奶，您老這麼早呀，天還在下雨呢！”

“不早不行呀，你看這麼多落葉，不在天亮前打掃乾淨是不行的！”老人幽幽的嘆了口氣，指了指前方斑駁的街道。

“何況過兩天我就要走了！”老人望向我，也像是望向漆黑的天空。

“決定了嗎？”我默默地站在老人身邊。

“決定了，過兩天就回老家。”說起老家，老人眼神中掠過一絲欣慰，但又有些不捨，畢竟她在這裏已經生活了十幾年。

記得來時，老人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圓圓的臉蛋，微胖的身子，經常穿一些細細碎花似的衣服。由於老伴早逝，便跟着剛結婚的女兒住在這狹小的小巷裏。

小巷不大，被她充滿磁性的嗓門一吆喝，東家接西家的便熱鬧起來。偶爾還來上一兩段失傳多年的花鼓戲，更使得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整天圍着她打轉轉。她也樂呵呵的老弄一些農村裏稀奇古怪的事情，吸引那些無事的孩童賴在她的院落裏蹭飯兒。

時日漸久，小巷終於被一幢幢的高樓所取代，老人和她的女兒也被安置到了一所寬大的樓層裏。由於女婿積蓄不夠，老人便拿出了老伴生前積攢的所有資金，幫女兒付了全款。

老人居住在裝飾豪華的房子裏，雖說 不常出來，臉卻更紅潤了，整日悠閒地帶着孫子，哼着不知從哪學來的兒歌。

歲月是一道碾磨，時光在碾磨裏白花花地流去。眼看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長成了帥小夥，而老人的心底卻越來越孤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周遭的目光也有了異樣的感覺，原本喜愛的事情都成了他們嫌棄的對象，她唯有選擇沉默，而在沉默裏心又在隱隱地滴血。

一個即將被遺忘的老人，她又將如何面對漫漫長夜。老人整晚整晚的失眠，眼窩深陷，憔悴的面容宛如寒風裏的枯枝搖搖欲墜。

她想起了老家那破敗不堪的老屋，那裏有她的溫暖，她的依戀。也想起了老伴留下來的養老金，那是她以後生活的全部經濟來源。她近似祈求地望着，卻又被冷冷的目光狠狠地打了回去，她只能畏縮地躺在一張狹小的木牀上，久久地發呆。

老人成了一名環衛工，這工作更讓他們沒了顏面，各種嘲諷也接踵而來。

此時，微弱的光在小巷裏若隱若現，老人站在風裏，單薄的身子顫抖如一片落葉。我握着老人枯瘦的手，輕聲的安慰着：“老家都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過兩天我侄兒會來接我，他們已給我安排好一切啦！這裏就算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善良的老人閃着模糊的淚光，聲音哽咽，悄悄地別過臉去，繼續揮舞着掃帚，慢慢的隱入一片闊大的樹影裏。

風從遠方拂來，加深了此刻的寒冷，我凝望着老人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禁黯然。

人若失去了良知，即使這個秋天太過絢爛，也開不出美麗的花兒，也會被世俗所淹沒。但願你能深切的知道，是誰給了你一個春天，而你又該還誰一個怎樣的明天。

作者簡介：暖陽，原名唐玉娥，現居湖南嶽陽，喜歡閱讀旅遊，作品在諸多媒體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