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在亿万人民,是阖家团圆。在我,有一丝淡淡的哀愁。

2019年9月13日,中秋节,同时也是我父亲去世一周年的祭日。

父亲在世时,脑子大部分时候比较聪明,但人倔强,脾气不好,也有些坏习惯。我和母亲与他的关系并不算太亲密。最喜欢他的,大约是我大娃了。

用大娃自己的说法,“爷爷什么都会给他”。不但陪玩,刮苹果,给各种零食,而且从来不要求他做不喜欢的事情,比如大小便、洗澡、打针。所以是百分百的正面印象。

大娃从出生到三岁,大部分时候是爷爷奶奶(也就是老巴的父母)在带。其中,爷爷会动不动回重庆去,因为觉得北京气候太干燥,身上发痒。另一个原因,大约是想回重庆去自由地抽烟喝酒。虽然在北京,他的生活状态其实健康得多。

记得土豆一岁多的时候,爷爷回重庆去,土豆蹒跚着小腿,在屋里到处找爷爷,尤其往爷爷之前住的次卧里钻。

比如自己搭积木,大人问这个房子给谁盖的?回答:爷爷。

稍微大点后,土豆经常点歌让爸爸(也就是老巴自己啦)唱,不是点歌名,而是要唱“妈妈的歌”“爸爸的歌”等等。当土豆点到“爷爷的歌”时,爸爸能想得起的,只有一首《爷爷为我打月饼》。这首歌本是一部革命电影的插曲。电影主题是一个八路军幼儿园团队搬迁,幼儿园的伙夫是一个老红军,给孩子们做月饼吃,后来牺牲了。

土豆很喜欢这首歌。里面有他爱吃的月饼,也有他喜欢的爷爷。于是经常要求爸爸唱。

于是中秋节也就和爷爷联系在了一起。

有一次,爸爸给土豆唱《鲁冰花》。唱到“夜夜想起妈妈的话”,土豆带着哭腔说:“爷爷走了,去重庆了。” (顺便,老巴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句歌词也以为是“爷爷想起妈妈的话”)

又一次,爸爸问土豆:去重庆吃什么?

土豆回答:去重庆吃火锅,辣,爷爷吃,乖乖不吃

2016年4月,爷爷和奶奶又来北京带土豆。但是待了一个月以后,爷爷就坚持要回去。那天奶奶抱着土豆,送爷爷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看见爷爷走了,土豆伤心地哭起来。

这也是爷爷最后一次到北京。几个月后,他在重庆查出了恶性肿瘤。9月初做了手术。土豆回重庆看了爷爷,还告诉手术后爷爷,你喝药要乖,要听话。

2016年的中秋节是9月15日。9月14日,幼儿园举行了中秋节的活动,家长和小朋友一起做月饼。音响里,放着“爷爷为我打月饼”的歌曲。老师让大家学着唱,土豆不需要学就会唱。

晚上,姥爷在看电视的中秋晚会。土豆本来在卧室都要睡了,忽然听到晚会上唱《爷爷为我打月饼》,于是又笑眯眯地跑出来。

接下来的两年,土豆又回了好几次重庆,看了好几次爷爷。土豆越来越大了,越来越懂事了。但是,爷爷的身体情况一天天坏下去,后来脑子也糊涂了。土豆每次去,都对爷爷问“爷爷,你还记得我么?”给爷爷喂牛奶,剥葡萄吃。把自己最喜欢的稻香村点心留给爷爷,说“爷爷,你看见这点心就想起我了。”

2018年9月13日,爷爷去世。去世前,奶奶、爸爸、妈妈、土豆和妹妹都在身边。

在殡仪馆的时候,土豆会对着易拉宝上爷爷的画像说话,会主动去给爷爷磕头,还喜欢给爷爷烧纸钱。遗像搬回家后,土豆还经常跑进屋对着遗像说话,还把自己的糖放在遗像前。

2019年的中秋节,恰好是爷爷的周年忌日。爸爸在晚餐上给爷爷放了一只酒杯和一个饭碗,倒了半杯红酒,夹了几块肉。土豆兴致勃勃地看着,问“爷爷知道我们在给他摆饭吗”“爷爷是在他那个世界看着,还是会回到我们身边来啊。”

吃完饭,爸爸带着土豆出门去和爷爷烧香。土豆竭力询问着烧香和爷爷的关系,问是不是烧香可以把爷爷的幽灵引过来。爸爸还真没研究过这个问题,只说可以理解为时空隧道。

小区内不好烧纸钱,于是只在树下插了三炷香。盯着一点点红色的香头。土豆兴致勃勃,给爷爷讲了自己上学了,讲了自己和妹妹的事情。说一段,还催爸爸“现在该你说了”。

土豆说“爷爷,我们今天吃了云腿月饼和巧克力月饼,可好吃了。你在那边吃了吗?”

三支香烧的长短不一样。土豆问:“如果待会儿有一支香烧完了,我们是就回去,还是等三支都烧完了才回去?”

爸爸回答:“有一支烧完就可以回去了。当然也可以等三支都烧完。”

土豆说:“那还是等三支都烧完吧。我想多和爷爷说会儿话。”

当然,最慢的那一支香,在半个多小时候也烧完了。

土豆回到房间后,还说:“要不我们明天再去给爷爷烧香吧。”爸爸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经常去给爷爷烧香。”

以后,土豆会接触更多的事情,拥有更多的回忆。对爷爷的思念,或许也会慢慢淡去。

不过毕竟,每一年都有中秋节。虽然未必再恰好是爷爷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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