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大隊部,古家和見到了公社來的幹部。幹部叫蘇琦,高高的個子,瘦瘦的,還戴個眼鏡。

古家和撇了兩眼,心裏就有數了。熱情地迎上前,緊緊握着蘇琦的雙手:“歡迎啊,歡迎。張書記早就和我說了,你要來,讓我安排好,放心吧,我心有數着呢。”

蘇琦聽說過古家和,知道他是小隊隊長,就說:“謝謝你了,添麻煩了。可別特殊,我來是工作的。”

“嘿嘿,不會的,不會的,我知道你們公社的幹部,要求自己都嚴。今晚的飯就在我家,就在我家。”

老婆炒了兩菜,一盤雞蛋炒瓜片,一盤炒土豆片;還燙了一壺地瓜蒙子。

古家和把酒給蘇琦倒上,蘇琦搖頭、擺手地對古家和說:“這可不行,這可不行,有紀律的,酒,堅決不能喝。”

“這不是在我家嗎?今晚不算派飯,算我請你,行不?”

“不行,不行,不要請,我就喫派飯。”

“咋,這點面子不給?”

“不是面子的問題,是紀律的問題,我不能犯紀律的。”蘇琦的臉扳的緊梆梆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古家和也沒法再勸,自己啁了一杯,吧噠吧噠嘴,沒抬頭,對蘇琦說:“你們這當幹部的,真是沒說的,也不喫,也不佔的,好。”

蘇琦沒有夾雞蛋炒瓜片,只是喫炒土豆片,接着古家和的話說:黨員幹部怎麼能不遵守紀律呢?那就不要入黨,就不要當幹部了。”

“好。”古家和豎起了姆指“這我就放心了。”

“噢?”蘇琦放下了筷子,瞅着古家和。

“嘿嘿,是這樣,咱村窮啊,別說好喫的,能喫上就不錯了,派飯到誰家,都很爲難,咋也不能讓你喝糊塗粥,嚼土豆呀,可誰家也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我是怕你-----。”

“沒關係,社員喫啥,我就喫啥,你就派吧。”

“好,這纔是咱們的好乾部。”古家和高興,又啁了一盅。

古家和心裏有數,派飯這事可不能含糊,弄不好,自己的小算盤就得砸,事要做的像那麼回事,安排誰家不安排誰家,就有說道了。

來到老范家,老範正在陽光底下曬日陽。眯着眼,抱成個團,靠在窗臺下。

“瞅瞅你這德性,就知道懶,弄點柴火回來也行呀。”古家和滿臉的不高興。

“那茬子,我刨不動,再說了,家裏還有包米稈呢。”

古家和懶得和他說那麼多,站在老範的面前說:“趕緊地,今晚的派飯就安排你家。”

“我以爲說說拉倒了呢,真的呀?”

“廢話,我什麼時候說話不是真的?”

“那是,那是,隊長不說假話。安排行,就是我---?”

“事辦好,我不會虧待你的。”

“那我明天就去取。”老範一臉的無賴相。

“你別去,我給你送來。”

“可不敢,可不敢,哪敢勞隊長的大駕。”

“不就是五斤的包米嗎?我夾也給你夾來了。”

老範衝着古家和抱拳,哈哈一笑。

晚上,蘇琦來老范家喫派飯,一碗沒有米粒的粥,一塊硬梆梆的大餅子,一碗大醬,一根蔥。

蘇琦看了又看,沒說啥,喫的挺香。

接下來的幾天,老郭家,柱子家,王嫂家等,安排的飯都和老范家差不多,蘇琦喫不飽,還不能挑。看着古家和得意的樣子,蘇琦心裏明白了許多。

這晚他找到了古家和,直來直去地對古家和說:“什麼意思?老鄉們整天就喫這個,還是你有啥想法?”

古家和磕了磕菸袋,嬉皮笑臉地說:“咋了?沒啥意思呀!給你做頓好的,能,大人小孩都得看着你喫,你好意思?”

“我是給錢,交糧票的。”

“哼,你有錢,他們得有東西給你做呀!”

“直說吧,你想幹啥?”

古家和見蘇琦挺嚴肅,臉也撂了下來:“這麼說吧,我想要返銷糧。過些日子,連這都喫不上,沒有返銷糧,咋活?”

“返銷糧是有政策的,不是你說要就給的。”

“我知道,這不是求你幫忙嗎,給咱美言幾句吧,鄉親們不會忘了你的,我給你跪着磕個響頭都行。”

“用不着,咋說也得按政策辦,不夠條件,你磕出血來,也沒用。”

“嗨。”古家和嘆口氣,臉色很難看:“非得餓死人,纔算夠條件?”

蘇琦低頭不語,想着什麼。

古家和眼淚流了出來,雙肩一聳一聳地顫。夾着煙的手直抖。

抽了幾支煙,蘇琦低着頭,沉沉地說:“我也是人啊!不求別的,喫飽就行,別的事,我知道該怎麼辦。”

古家和“撲通”跪下。話是說不出來了,磕了一個響頭,把蘇琦的眼淚磕了出來。

一個月後,瘦了一圈的蘇琦結束了蹲點,回公社了。

種地時節,返銷糧下來了。古家和捏着包米粒子,猶豫了半天,狠了狠心,裝了十斤,趁夜給蘇琦送去,蘇琦說什麼也沒要。

作者:天之鷹

編輯:蜀中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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