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去爭辯了那麼多教育學,教育心理學,卻不曾想過,女兒在一個相對壓抑和不友善的環境中,能健康溫暖地長大,除了妻子教育得好之外,還因爲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有個了不起的好爸爸。那一刻,我覺得臉上直髮燙,雖然我很確定,我周圍的同事學生都沒有她微信,但早就習以爲常的“孩子媽”卻突然亮明瞭另一重身份——“妻子”,像是一記鞭子抽在臉上,提醒我也是個丈夫的事實。

原標題:真人故事:一場預謀未遂的婚外性

世界太複雜,我只想對你說晚安

回覆晚安,陪你入眠,每晚更新

文 / 甘北&祝東風

這是一篇男性自白故事。其中有親情、有愛情,還有人至中年的困惑和真實的人性。

曾經我以爲,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後來我以爲,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可是,我讓自己失望了。

我是一個二流高校的大學老師,教的是文科類專業。文科不比理科,因爲很難申請到國家項目,所以基本上只能拿點死工資。但唯一好的地方就在於,漂亮女生很多。

寫到這裏,或許你們會以爲接下來是一個三俗的師生戀鬧劇,還要頂着真愛的外衣噁心人。但其實不是。

生活裏有一些誤區,比如把新鮮當成愛情,把平淡視爲不合。這個誤區讓人們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別人。沒膽量接受現實,也沒勇氣直面後果。發生什麼事了要麼一團和氣地敷衍了事,要麼視而不見繼續含糊。

雖然我也沒有真正做到把一切都條分縷析地弄清楚,堂堂正正地活着,但我還是想把這段荒誕的婚內“出軌”毫無保留地記錄下來,以旁人的角度審視和警醒自己。

大學時的我,高高瘦瘦,戴着細邊眼鏡,還寫得一手好文章,周圍人總是會戲稱我爲“才子”,可以說,這樣的稱呼在某種程度上,給了我一定的優越感。

在那個年代,表達愛的方式遠沒有現在直接和熾烈,女孩子對我示好的不少,採取的方式無外乎就是借書,問我有沒有什麼要洗的衣服,或者堵在我的必經之路上同行一段,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刷存在感。

最後,我跟師出同門的一個學妹在一起了,她很漂亮,而且特別活潑。我現在都記得她年輕時,油光發亮的麻花辮和笑意盈盈的眼睛,能甜到人心裏。

不同於周遭女生的含蓄,她大方地對我說:“我覺得我挺喜歡你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當時還沒反應過來,傻傻地愣在原地,她又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眼睛彎成兩個月牙,配上嘴角的梨渦,生動極了。

那個時候,我覺得她是我大學生活裏,最明亮的顏色。

本科畢業後,我選擇繼續往上讀,她則早早地去一家企業單位當了文祕。當時我們都認爲這是比較合理的安排,因爲越往上讀壓力越大,總得有一個人顧及到家裏,而且文祕也沒什麼kpi壓力,相對而言會比較輕鬆。

現在想來,從一開始我就是自私的,她成了爲我們家庭犧牲的那一個,我覺得理所當然,她甘之如飴。即使那時的我們還沒有結婚,她就願意爲了想象中的家,葬送掉自己與我同等分量的學術夢。

她畢業時,導師還特地叮囑我,等生活寬鬆一點,可以讓她繼續撿起學術,她那麼有天賦,做文祕可惜了。我心不在焉地點頭應允,她在一旁安靜地笑着。

在我碩士畢業的時候,我們結婚了。

後來,我順利考取博士,她也有了不錯的收入,男才女貌,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着,她支撐着家裏的開銷,我繼續自己的學業,我們都知道讀完博士雖然不容易,但一旦拿到大學教職,所有事情都會輕鬆起來。

很快,我們有了孩子。

女兒出生後,我明顯感覺身上的擔子重了很多。我不知道其他男人看見自己的孩子是什麼樣的感覺,於我而言,最初的新鮮和奇妙過後,我覺得在被逼着長大。

孩子第一次叫“爸爸”的時候,我竟然有些慌亂。從此以後,我就要負擔一條生命,可是,我真的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

對我來說,結婚生子好像只是正常應該走的人生程序,是愛情的作用和應該給出的“說法”,未曾想過它所帶來的究竟是什麼。

社會上總在說女人的不易,或者女人的心理年齡普遍比男人成熟,於是,男人就自然而然地被放在了對立面。可是,沒有人天生就會做爸爸,也沒有人天生就適合當丈夫。所有的人生角色都是第一次,每個人都是在摸索中成長。

我有一段時間,其實非常恐懼“頂樑柱”這個概念,只要想到就徹夜難眠。深知自己還不具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也曾在家庭和理想中惶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早些邁入職場,還是硬着頭皮把博士唸完。

因爲長期都是妻子支持家裏比較多,我的家庭情況又不算太好,不另外接濟父母已算不錯,所以丈母孃一家多多少少對我還是有點意見的,只有妻子一直在言行舉止上支持着我,還一度和她父母把關係鬧得很僵。

所幸,孩子出生所給的壓力,倒逼我夜以繼日地看書寫論文,如期畢業,並且拿到了當地一個民辦二本的教職。工資雖然不高,但總算有點能養家的味道,不再怯懦於親朋不理解的目光。懸在頭上的那把刀,終於放了下來。

我們都是崇尚給孩子快樂教育的父母,所以在女兒上小學之前,我們從沒給她報過什麼輔導班。孩子幼兒園放學回來,喫過飯後,妻子就坐在地毯上陪她搭積木、看動畫片,我在書房裏看書寫作,間或出去和她們一起玩。那段時間,每每想起就覺得特別溫馨。

可,這樣的溫馨,並沒有持續太久。

女兒上小學後,我們“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快樂式教育很快出現致命的弊端。她的同齡孩子,早在上小學前就有了相當的基礎,無論是知識儲備還是學習能力。

我的女兒,只認得不到一百個漢字,數學也僅限於10以內的算術加減,英語更是除了apple、banana之外,什麼都不會。

妻子每天下班回來,還多了一項非常重大的任務,教孩子學習。我忙裏抽空着也去幫忙,但怎麼都教不會,漢語拼音拆開,每個字母都會念,但拼在一起就頻頻出錯。我不明白爲什麼,教個孩子比自己發表論文還難。

一段時間後,女兒繼續蟬聯班上的倒數第一,語數英三門都是倒數第一。我和妻子一起被請到學校,老師非常生氣地說女兒在拖班級後腿、拉低均分,很明確地指出她必須要補課。

我生氣地反駁道:“現在的教育根本就是揠苗助長,學校不好好教,非要默認學前班已經教過,上課一帶而過,根本就是老師的問題,還讓我們補課?”

班主任難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彷彿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人家都想着多學一點去拓展,你家還不願意補基礎課?目前的教育就是這樣。大學老師到底跟正常人不一樣,心真大。”

我一下子怔住了,女兒會的一百個漢字裏,排在很前面的就是“大學老師”,她也一直以爸爸是大學老師爲榮,覺得“大”比“小”好,所以我比她們所有的老師都厲害。

她一定想不到,在學校裏處處標榜的自己爸爸是大學老師,會有一天被人以把柄嘲諷回去。

我承認自己在象牙塔裏待的時間長了,看所有問題都有相當的理想主義。和妻子放任孩子的童年,在目前的大環境下確實是對她未來的不負責,這是一件很可悲但又不得不直面的現實。

回家路上,我跟妻子都一言不發,心裏像吊了一杆秤砣。一路順風順水長上來的尖子生,因爲孩子被老師在學校裏說得一無是處,實在有點接受無能。

到家後,妻子開口說:“我辭職吧,在家教孩子。”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讓妻子繼續上班,女兒的學習是很大問題,她不僅基礎差同班人很多,而且也沒有好的學習習慣,做什麼都不專注。一個橡皮能玩半天,時不時地對着作業本發呆,必須有人全程盯着。

可如果是請家教,老師明確地說,女兒的基礎必須要上那種一對一的,如果每天都補,價格可想而知,我們身上還有房貸,到底還是捨不得。

妻子辭職後,我開始了自己疲於奔命的掙錢之路,處處去給人代課,努力申請國家項目,拼命寫論文發論文,想盡一切辦法評職稱。

晚上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還沒到門口就聽見妻子的吼叫和孩子的哭聲。每次想和妻子親熱一下,十有六七都會被拒絕:“我太累了,明天再說吧。”

很多時候看着窗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妻子辭職輔導女兒作業以來,在疲憊和窘迫的壓力中,脾氣差了很多。之前看到一句話:有些孩子生來是報恩的,有些孩子生來是報仇的。我覺得我女兒就屬於後者,或者根本是來索命的。

我親眼目睹了一次,孩子五分鐘前還能把拼音拼對,五分鐘後就跟作業本面面相覷的世界奇觀,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曾經那個溫柔賢惠的女人,一耳光打在孩子臉上,再抱着她哭說:“你怎麼就是不會呢。

不知不覺,兩年過去了,我跟妻子之間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長期的全職生活,讓閒賦在家的她身材迅速走樣,害怕浪費心疼糧食,她變成了一個處理剩飯剩菜的垃圾桶。我讓她別喫了直接倒掉就好,她一邊說着“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一邊機械地咀嚼着,那個樣子着實讓我有點反感。

最要命的是,她眼裏心裏只剩下孩子。很多時候,我根本感受不到來自一個妻子的溫暖,我們的身份變成了簡單的“孩子她媽”和“孩子她爹”,相比於夫妻,我們更像是室友。

我每次張口,無論跟她說什麼,最後都會扯到孩子身上:

“她現在能考到班級均分了……

老師誇她畫畫有天賦,能不能給點錢,想給她報個輔導班……

孩子個子長得太快了,要給她買新衣服了……

現在的小孩都有電話手錶,我們是不是也得給她買一個……”

說來說去,我是真的聽得很煩。或許孩子的成長是真的要錢,但能不能不要話題到最後全都是錢,其他時間都在唉聲嘆氣或者圍着孩子團團轉。

你關心過我嗎?你知道我工作有多累嗎?評職稱壓力多大嗎?教學制度一年三改我喫得消嗎?爲什麼不問問我呢?孩子是孩子,丈夫就不是丈夫了嗎?

但話到嘴邊,對她只冒出了:“錢錢錢,你就知道錢”。

男人的尊嚴沒有讓我把對關心的祈求訴之於她,卻戳中了她身上最大的痛點。

她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母老虎一樣徹徹底底地爆發了:“我在家當全職,都是因爲你,因爲你家女兒!每天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我還錯了?問你要錢,你怎麼不說你當年讀書花了我多少錢?”

完蛋。

親密關係,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對方很明確地知道,戳哪裏,你最疼。

那次的爭吵,我和妻子就像發狂的野獸,把所有一切難聽的話吐得一乾二淨。我承接生活的諸多不滿,她對於被迫全職的長期壓抑,就像兩團無藥可救的火,越燒越旺,我們都在那些刀子一樣的語詞中,發現對方是那麼的猙獰,和陌生。

爭吵之後,我抱着被子去了書房,卻翻來覆去地怎麼都睡不着。

仔細想來,短短兩年時間,她一改之前精緻體面的白領形象,徹底放飛自我。經常幾天不洗頭,就穿着個睡衣,隨時隨地在哪都能癱着睡着。我讓她收拾收拾自己,時不時地打扮一下,她就沒好氣地說,收拾給誰看啊。

有時候,她到學校給我送飯,也是穿着皺皺巴巴已經不符合她現在體型的衣服。我學生看到了,沒幾天,“師母有點老,而且很胖,不配老師”的描述就傳到我耳朵裏,聽着心裏真不是滋味。

我一男同事也打趣我“你家的飯是不是都讓她喫去了?”

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特別刺耳。但時間一長,我心裏的嫌棄加倍地翻湧上來。人活於世,可以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可你無法阻止別人的評價。

終究難以免俗,男人都要面子,我也不例外。

我開始拒絕她再給我送飯,甚至,有一次同事開玩笑問:“哎,好久沒看見你家那口子,離婚啦?”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

沒有性生活,彼此不關心,說不到幾句就吵架,跟離婚有什麼區別?我這樣想着,不知道是在說服誰,也不敢深想,到底是在壓抑什麼情緒。

“我離婚了”的“流言”就這樣漸漸彌散開來,另一個專業新來的外聘助教,有天突然拿着手機過來加了我的微信。

然後,她每天晚上都會找我聊天,言語之間有些明裏暗裏的東西,我就裝作看不懂,心裏卻隱隱覺得有根羽毛在搔,癢癢的。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去看她朋友圈,但又不敢點贊,也不敢評論。除了她生日那天,評論了一個生日蛋糕的表情,結果她大大方方地回了我一顆愛心。

我又驚又急,趕緊私聊想讓她刪掉,結果她回過來一句:“林老師,這麼暗戳戳的,你不覺得很甜嗎?”一下子讓我在某種程度上,有了“偷情”的刺激感。

我正在想怎麼回覆時,她發過來四個字,橫平豎直——“我喜歡你”。

第二天喫早餐的時候,我有種莫名的心虛。然後掏出手機,主動給妻子轉了1000塊錢。她有些奇怪,嘴上說着“你今天喫錯藥啦”,又眉開眼笑地點擊領取。我長舒了一口氣,壓下湧上來的歉意,看着轉賬記錄,覺得心裏舒坦不少。

到辦公室以後,我照例去看了看那個助教的朋友圈,她又發了新的自拍,還是很漂亮,我在心裏一邊罵自己猥瑣油膩,一邊又油然生出一絲自豪感,我也沒有完全喪失魅力嘛,還是能吸引小姑娘的。

這種飄忽的感覺,很快就被澆滅。

我再往下刷的時候,看到了我妻子的朋友圈。要麼不更新,要麼全是孩子照片的她的朋友圈,竟然出現了我和她的聊天框,裏面是我的轉賬記錄。她故作驕矜地配文:“老夫老妻的浪漫”。

那一刻,我覺得臉上直髮燙,雖然我很確定,我周圍的同事學生都沒有她微信,但早就習以爲常的“孩子媽”卻突然亮明瞭另一重身份——“妻子”,像是一記鞭子抽在臉上,提醒我也是個丈夫的事實。

我慌不迭地把手機塞進褲子口袋,覺得自己瘋狂又分裂。

下午的課上,我有些心神不寧地講課。突然,助教從我們班門口走過,在經過後排窗戶時,她毫無預兆地回頭,衝我做了個比心的手勢。我的頭腦瞬間一片空白,頓時忘記接下來要說什麼。

幾秒的沉默後,學生好奇地抬頭,循着我的目光也看向後排,她當然早已走遠。我勉強穩了穩心神,硬着頭皮念起了PPT,心裏又懊悔又尷尬。

下課後,給最後一個學生答完疑,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覺得自己非常荒唐。她鬼魅一樣地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大膽湊近我的耳朵,用只有我們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林老師,晚上一起喫飯吧。”

又是那種酥酥麻麻的癢,和說不出來的刺激感,湧動在我血液裏。我沒有辦法抗拒,少女轉頭的馨香直接撲在臉上,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喫飯的時候,她跟我聊了很多,關於她的家庭、她的學業,還有她的情感觀——因爲還有一個多月就到聘期,她覺得不說就沒機會了。開放而又坦蕩,越發襯得我這個隱瞞婚史的男人,有多麼獐頭鼠目。

一頓飯喫得我百爪撓心,誰能想到,我把她送到車站,公交車來的時候,她竟然踮起腳在我嘴角親了一下。

我如遭雷擊,觸電感從頭髮絲蔓延到腳後跟,被柴米油鹽浸潤的心臟,竟然有了復甦的跳動。

回去的路上,我開始懷疑,到底是我真的喜歡這個女人,還是因爲生活過於無聊和壓抑,任何一點意外因子,都能讓人興奮。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到家了。妻子像往常一樣,指導女兒寫作業,只是衝沙發努了努嘴:“喏,給你新買了一雙新皮鞋。”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籠罩住我,無名火竄上來,我怒不可遏地說:“我給你的錢是給你用的,不是讓你給我買東西的。”

她非常奇怪地瞪視我:“那我還給你買錯了?”

“有時間給你自己買吧,也不看看你現在都什麼樣了。”我丟下這句傷人的話,不敢看她,就快速回到臥室。

屋外沒有傳來預料中聲嘶力竭的大吼,我開始一根接一根地抽菸。爲什麼要把我的歉疚還回來,還要加倍對我好?這樣我心裏更過不去。可是日子我也過不下去啊。

我愁得直抓頭髮,深知自己的憤怒是對心虛的遮掩。

睡前,我看助教的朋友圈,她發了兩個字:“成了!”下面有幾個點贊。我心亂如麻地又點進妻子的朋友圈,發現她把上午秀恩愛的那條刪了,我的情緒一下子沉到谷底,有種泛着涼意的冷,一點點侵襲上來。

我知道,在情感上,不善於僞裝的我必須要在兩個女人裏面做選擇,不然遲早會瘋掉。但是我懦弱又貪心,對誰也不願說出實情,還想佔着兩份的好。

接下來的幾天,我簡直度日如年,一到學校就是年輕助教甜美的笑臉,和難以言喻的刺激感受;回到家就是妻子面無表情的招呼和一些不痛不癢的對話。

心裏的歉疚讓我沒有辦法敞開心扉面對任何一方,只能加倍對自己的孩子好。女兒跟我一向很親,這段時間我的有求必應更是讓她開心得不行。

我開始大膽地幻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和妻子離婚了,唯一捨不得的應該只有自己的女兒。

終於熬到助教的聘期結束,我身上職業道德的枷鎖一卸除,就有了反彈的趨勢。我有點默許了名義上的男女朋友關係,平時和她在一起,越來越晚回家,但週末兩天一定會刻意空出來給孩子。妻子以爲我只是辦公日程上的調整,並沒有懷疑,可時間一長,那個助教覺得不對勁了。

一個週六,她給我發信息:“你現在到底在哪裏?跟誰在一起?我在××酒店等你,你今天必須給我個交代,一小時不來就永遠別聯繫了。”

我着急忙慌地催女兒趕緊出門,說今天爸爸有事,要提前半小時送她去興趣班。女兒一邊問我爲什麼,一邊磨磨蹭蹭地穿運動鞋,繫了半天還沒繫好。我怒不可遏地吼她:“你快一點!再系不好就不去了!”

女兒嚇得渾身一抖,亂七八糟地把鞋帶塞進鞋裏,眼淚汪汪地一路小跑,跟上來拉住我的手。我的心裏一陣酸楚,拍拍她的頭,繼續想着等會見面怎麼跟助教說:我會離婚的,但是她要給我時間;就算沒有她,我跟妻子也過不下去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愛了……

一路上,我不停地從反光鏡看自己的女兒,她在跟自己的好朋友打電話,今天能早點到,她們可以去挑熒光筆和貼畫。我就那麼看着,怎麼看都好看,怎麼看都可愛,怎麼看都覺得特別對不起她,看着看着眼睛就要紅,我趕緊打住。

送到學校門口時,她迫不及待地說了聲爸爸再見,就要去找朋友。她不知道,再見的時候,或許很多情況都會變得複雜。我破天荒地走下車來,抱着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她警覺地往前看了一眼,然後小小聲地對我說:“爸爸,不要給我朋友看見。她沒有爸爸,很可憐的,看到你親我她會難過。

她一邊倒退一邊衝我飛吻,用背影擋住我們父女間的親暱,但擋不住背後那個小姑娘,刻在眼底的羨慕。

情況急轉直下,就像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

我在原地蹲了好久,直到雙腿痠軟,才挪回車裏,看着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已經不重要了。

女兒下課後,爬上車,有些指責意味地說道:“讓你親我,她看見了!我安慰她好久呢!就算你是大學老師,也不能這樣啊!媽媽說,你平時在學校都很厲害的……”

我慢慢地想起來,自己被女兒天天唸叨的大學老師身份,是她成績特別差被同學孤立時,還能驕傲地說出:“我爸爸是大,楊老師是小,我爸爸比學校所有老師都厲害”的資本。

我的存在,除了給女兒關心外,本身也有意義。我去爭辯了那麼多教育學,教育心理學,卻不曾想過,女兒在一個相對壓抑和不友善的環境中,能健康溫暖地長大,除了妻子教育得好之外,還因爲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有個了不起的好爸爸。

而我,正在親手破壞這樣的精神力量。

回想起這段時間的混亂,注視着坐在我身後那個越來越好的孩子,她快樂、明媚、優秀,突然驚覺家裏被我忽略的女人,到底爲這個家,爲我們的女兒奉獻了多少。

我的心裏陡然一沉,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幸好,終究是沒有跨越那道紅線。

回到家後,推門而入,照例一股飯香襲來。妻子眼皮都不抬地說:“洗手喫飯吧。”

那一瞬間我特別想掉眼淚。差一點,真的是就差一點,今天下午我要是去了,可能就會失去這個家。

日子長了,妻子變成我手邊的毛巾、肥皂和椅子,存在感那麼弱,卻又切實地組成了生活。

我只顧自己心裏的失落和百無聊賴,挑剔她成爲主婦的邋遢和粗野,卻不曾換位體會過想過她被迫全職的不甘和教育孩子的艱難。我以爲柴米油鹽的瑣碎消泯了生活風花雪月的浪漫,卻不知道,它只是以一種更加緊密但無形的方式,把我們牢牢地綁在一起。

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媽媽,我從求學到工作路上不變的支柱。

這是夫妻,是愛情,是生活,只有它們,纔可以創造一種永恆意味的安穩。

對於中年人來說,心動真的太膚淺了,太幼稚了,也太輕飄飄了。我可以摘去自己職業的道德枷鎖,可以因爲一時衝動重新擁抱自由,可說到底,那個女人不過我掙脫乏味婚姻的一根導火索。

我真的愛她嗎?不見得,我只是受夠了家裏壓抑的氛圍自己還疲於改變,爲了偷懶就安慰自己“溝通無效”而任由情況一天天壞下去,因爲生活的壓力自我麻痹,去逃避作爲丈夫和父親應盡的責任。我看不清,看不清生活,也看不清自己。懦弱但急切地想要逃離,卻不知道逃離的意義和代價。

每次吵架都覺得對方無法溝通,可哪對夫妻不吵架呢?我只看到爭吵時她的不可理喻,卻忽略了第二天早晨依舊準時的那碗白粥啊!

想來慚愧,從婚姻的肇始,我就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牴觸,直到今天,依舊活在妻子的包容和扶持下而不自知。

我以爲頂樑柱指的僅僅是收入,卻沒有意識到,是一個男人賦予妻兒的安心;我以爲自己年紀輕輕評上副教授特別了不起,卻忽略了能夠專注事業,是因爲幫我免除一切後顧之憂的雙手在拼命託舉着我;我以爲自己一直在成長已經足夠成熟,但說到底不過是沒有擔當也沒有責任心的混蛋。

年輕女孩常有,但溫暖的家庭難得。

妻子給我盛飯,我突然發現她燙了頭髮,裝作不經意地說:“燙頭髮啦?”

她愣了一下,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早就燙了,第二天用給你買皮鞋剩下的錢去燙的。”

我低頭扒飯:“嗯,挺好看的。”不敢抬頭,怕眼淚會沒出息地跑出來。

穩了穩情緒,我小聲說:“對不起。”

以前和現在,都對不起。以後,不會再對不起了。

她又笑,一如當年在學校裏那樣:“喫飯吧。明天週日,陪我去買條裙子?”

- E n d -

作者:甘北,100萬女性的孃家人,我有一間大房子,活夠了就去死。我的公衆號寫男歡女愛,也寫世情冷暖,歡迎你來做客。微博:甘北Lily,個人公衆號:甘北(ID:ganbei1990)。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