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海临河的荣兴,荣誉尽在当年:20世纪20年代即成为“营田公司”所属地,首开盘锦大面积水稻种植之历史先河;50年代又成为新中国第一批国营谷物农场之一,为盘锦成为“稻米基地”贡献了一己之力。不过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僻居于城市最南端的荣兴被渐渐边缘化,直到2016年“稻作人家”悄然问世,才再度受到了人们瞩目。

麦浪簇拥之下的“稻作人家”成为人们体验和重温农家生活的所在 摄影:林松

从民宅到民宿

“稻作人家”是荣兴的一个民宿村,其规模为东北最大。这个规模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伴随着市场需求应运而生的。

近年随着城乡一体化建设的持续推进,荣兴已有越来越多的民房被闲置下来,其中多数建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些年里农工改善居住条件的愿望空前强烈,且还基本具备了与这愿望相匹配的实际能力,于是迅速掀起了一轮自建住房的热潮。家家户户的房子都建得不遗余力,选材用料毫不含糊,以至于眼下看着仍然规整利落。

当时认养稻田的新业态正在荣兴徐徐展开,1000多亩的稻田已被陆续认领,荣兴街道便收拾了两栋民宅出来,作为认养者的稻作体验之地。没成想,这两栋民宅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出了预期。荣兴街道又赶紧再收拾出几栋房子来,也仍栋栋不得闲。

荣兴濒海临河的捕鱼船,现在成了景观船 摄影:林松

前来体验稻作的人们多是全家人一起来,有的甚至三家两家地搭着伴。大人们坐在院里喝点小酒,唠唠家常,孩子们赶去地里认认稻子,识识稗草。还有特意奔到这儿来举办婚礼的,新郎新娘专意要在“外屋地”里拜花堂。亦有专门领着老爷子老太太来这儿接地气的,那老爷子往往踩着雨后的湿润泥土,小心拔下两棵小葱,就激动起来了,说这都多少年没接着地气了呀。

一栋又一栋闲置下来的民宅,就这么一栋接一栋地被催生成了民宿,统以“稻作人家”之名,迅速成了荣兴最打眼的一处所在。那一个个空了数月以至数年的院子,重又人来人往。院子里那一口口遭了冷落的水井,也再度水流汩汩。

“稻作人家”的问世让荣兴重新热闹起来,院子里的老井也再度流水汩汩 摄影:林松

荣兴很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确切说,自“知青”返城之后,荣兴就再也不曾逗留过这么多的外来人了。这并不意味着荣兴的交通欠发达,实际上恰恰相反,从荣兴到哪儿都极其便利,到田庄台、二界沟以及营口,都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到兴隆台也不过40公里的路途。然而外地人很少光顾荣兴,主要是因为没“扑头”,去干什么呢?荣兴的再度活泼,实在是仰赖了“稻作人”的问世。

“圈儿里”的“轻博物馆”

备受瞩目的“稻作人家”坐落于“圈儿里”。

“圈儿里”是荣兴颇具历史的一个民间地理名词。“圈儿”的西面是一条名为“老三干”的上水线,南面是中央屯排水总干,东面是稻田,北面是荣兴老街,这些地块合围,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儿”,许多年中只有架在“老三干”上的一座木头桥可通向外围,这片区域也就被俗称为“圈儿里”。

荣兴博物馆展厅 摄影:林松

早在20世纪50年代国营荣兴农场创建之初,“圈儿里”就是荣兴农场下设的良种场的所属地,住着良种场的农工及其家属。当这些人家陆续乔迁到楼区的新居之后,旧宅也就空了下来,为“稻作人家”的出炉提供了基础。

“圈儿里”的每一栋房子都打着鲜明的时代烙印。有经验的老盘锦人,仅凭其墙体材质、墙面装饰、房屋举架等显见特征,就能判断出此房的大概建筑年代。比如一栋草顶的老宅,荣兴人马龙海推测它建于1975年至1978年之间,依据是那几年人们尚对鞍山海城地震心怀余悸,便尽可能地减轻房棚的重量,以期减少震灾带来的伤害。一问果然。

还有那栋被用作了“遇·稻”咖啡馆的民宅,墙体是石头的,有心人推测旧主人的经济状况肯定不赖,理由是“退海之地”的盘锦地面连块拳头大的石料都没有,想盖石头房子必得出去淘弄,单只是运费就所费不菲。扫听一圈,果然,这户人家有个得力的亲戚住在盖县(即今营口盖州市)。实际上这也是“圈儿里”的唯一一栋石头房子。

“遇·稻”咖啡馆是“圈儿里”唯一一栋石头房子 摄影:林松

对于这些老宅的打理,策划者荣兴街道党工委书记高贺坤始终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尽最大努力保持旧貌。这使每一栋民宅在晋身为民宿的过程中,最大的改动就是供水、排水、采暖管线的铺设,以及院里照明、监控工程的配套,室内则只求收拾得舒适干净,安全安逸,哪里都不曾用力过猛。于是当一位令人尊敬的学者到访之际,无意中看到了一栋民宿室内原封未动的水刷石地面后,道出了“轻博物馆”这一新颖的概念,并建议将一应富有年代及地域特色的元素都逐一展示出来,在丰富“稻作人家”的文化内涵、提升其文化品位的同时,还能使每一个入住者都能于闲适中,增进对这片濒海临河之地的了解,凭添热爱。

“轻博物馆”自此成了“稻作人家”的既定发展方向,也成了来到“圈儿里”必去的目的地。

稻作人家”的民宿内,装饰尽最大所能地保持了老房子的原貌 摄影:林松

向往的生活

自2016年仲夏面世以来,“稻作人家”从未断过客流。

这并非因为“稻作人家”像世外桃源,而是因为它妥当迎合了人们的现时心绪。当放眼处的村落越来越少,渴望乡村生活的人便越来越多,当乡村出来的那一茬茬人渐渐变老,期待重温乡村生活的心便越来越迫切。

而无论体验还是重温,都并非生活本身。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只是乡村生活的参与者,就像参加一个聚会,待宴罢灯熄,我们仍将回归原处。前来体验的人们大多只住上一个周末的时间,或许正因如此,人们才生出了体验或重温的心。

生活却是一种日复一日的坚守,且不许厌弃,即使不幸厌弃了也不得轻易离开。

事情的妙处在于,“稻作人家”恰恰是一个供人体验或重温生活的所在。它为我们滤掉了乡村生活近乎胎带的那种辛劳与坚持,以及琐碎与无助,只剩下了闲适与情调,还有仪式感与乡愁。这里只为我们保留了一个乡村生活的场景,尽管相当逼真,却已非乡村生活本身。似乎它早就料定了,我们只想圆满一回对独门独院的渴望,并不真地就想面对独门独院过日子所必定遭遇的一应麻烦。

前来体验稻作的人们,最喜欢的是亲自操作农具,感受下务农的乐趣摄影:林松

我们必须承认,这种体验与重温永远不会等同于生活,这两者更像生活在开小差,却也在事实上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认清了这一点,想来不难相信“稻作人家”必将越来越被需要,毕竟那是我们去体验与重温生活的理想之所。

|本文原发于《今日辽宁》杂志201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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