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個非常顯眼的數字是,在參與此次調查的中國學生中,只有55%的學生表示對博士生涯至少感到部分滿意。另一方面,僅5%的中國受訪者認爲博士項目超過了他們的預期,而世界其他領域的相應比例是這個的兩倍有餘。

《自然》兩年一度的博士生調查揭示了中國學生在工作生活平衡、就業指導和心理輔導方面所面臨的挑戰。

第五屆《自然》博士生調查顯示,中國的博士生在取得博士學位的道路上面臨着巨大挑戰。從很多方面看,中國的博士生比其他國家的學生要“難”一點。一個非常顯眼的數字是,在參與此次調查的中國學生中,只有55%的學生表示對博士生涯至少感到部分滿意。而在中國以外地區的5630名受訪者中,滿意度達到了72%(見“國內國外”)。

690名中國博士生告訴你,在中國讀博有多難?

圖 | Pixabay

爲了增加中國學生的參與度,我們將自主勾選的調查內容翻譯成了中文,調查問卷由倫敦市場調研公司Shift Learning編制,若要查看完整數據集,可訪問go.nature.com/2nqjndw。本次調查一共收到了690名中國學生的反饋,達到了調查 開展八年來的最高水平。從問卷回答和自由評論來看,中國學生對博士生涯感到較爲憂慮,同時伴以少許樂觀和韌性

一些受訪者在問卷的評論欄裏指出了博士項目的優點。一名學生寫道,與中國社會的其他領域相比,比如政治和產業界,中國的學術體系鼓勵“自由、創造、發現,對意外失敗的接受度也更高”。還有一名學生稱學術體系“相對自由和公平”,博士生“可以研究自己感興趣的方向”。有位受訪者特別提到了“獨立和創新”的機遇。還有受訪者對“整體”感到滿意,但認爲“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690名中國博士生告訴你,在中國讀博有多難?

留言評論的大部分受訪者表達了較爲負面的態度。一名學生寫道,“不要在這個國家讀博,沒人會幫你,沒人會理解你,這裏是監獄。”另一條評論寫道,“讀博壓力太大了,超過了我的預期。”南京大學細胞生物學家陳迪說,在很多方面,壓力是整個系統的一部分。“大部分學校都要求研究生以第一作者的身份至少發表一篇論文,發表的期刊還必須有一定的影響因子,纔會授予他們博士學位,”他說,“每個人都要有產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博士隊伍越來越擁擠了。根據中國教育部的數據,2018年新入學的博士生爲95502名,使得在讀博士總數達到389518名。相比之下,2013年入學的博士生只有7萬多一點,2009年還不到6.2萬。一些觀察者認爲,目前的博士生供應已經超過了國家教育系統和就業市場可以承受的最大水平。陳迪說:“整個系統都亟待改革。我個人認爲,降低博士生數量可能會有幫助。”

雖然熱衷讀博的人依然很多,但調查發現,後悔的人也不少。當被問及如果重來一次會做何選擇時,22%的受訪者表示會換一個導師,36%的受訪者表示要換研究領域,7%的受訪者表示自己根本不會選擇讀博。45%的受訪者認爲自己的博士項目沒有達到心理預期——在中國之外,這個比例只有36%。另一方面,僅5%的中國受訪者認爲博士項目超過了他們的預期,而世界其他領域的相應比例是這個的兩倍有餘。

南開大學化學家周其林表示,有時候,學生的期望可能一開始就過高了。他說:“許多學生把科學研究想得很美很浪漫,一旦他們真的進入實驗室就不這麼想了。當他們開始做研究之後,各種困難會不可避免地撲面而來。”

碩士生Nancy Li在一所中國名校攻讀藥學博士時半路退學,她對大量中國學生在真實的博士項目前的掙扎感到一點兒不意外。她說:“中國有很多博士生在開始博士研究前根本沒有做好充分準備,他們需要更多的指導,包括就業指導和心理輔導。”

沉痛代價

留言評論和調查回覆還突出了博士研究對心理健康的影響。一名學生寫道,希望自己當初能認識到“讀博對心理健康和工作生活平衡的影響”。這麼說的不止她一人,40%的中國受訪者表示,自己曾因讀博導致的抑鬱或焦慮尋求過相關幫助(見“心理創傷”)。這比世界其他地區36%的比例略高。對中國的學生來說,這方面的資源往往比較匱乏。在那些尋求過幫助的人中,只有10%的學生在母校得到過有益的幫助;而在世界其他地區,這個數字是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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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的現象是,中國學生報告的不良待遇更少。只有15%的學生表示遭遇過霸凌,而世界其他地區的比例爲22%。與此類似,表示遭遇過歧視或騷擾(12%)的學生比例也比其他國家(22%)好一些。

造成焦慮的原因有很多。其一,中國學生的時間會被各種問題佔用,但總體上低於其他國家。超半數受訪者(53%)稱自己每週工作超過40小時,而在世界其他地區,有79%的學生每週工作超40小時。中國這方面的比例較低可能是因爲兼職博士生的比例相對更高。54%的受訪者認同“我的學校流行長時間工作,包括偶爾熬夜”。中國和其他地區一樣,長時間的實驗室工作導致45%的中國受訪者對工作生活平衡感到不滿意——世界其他地區的比例爲38%。

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的化學家Chong Tian表示,她在清華大學讀博時,一天11個小時、每週6天的長時間工作是家常便飯。她說自己當時並沒有抱怨。“超時工作在整個社會是一個普遍現象,我喜歡我的項目,所以總是鞭策自己更加努力,儘快取得結果。”

前途未卜

與其他國家的博士生一樣,中國的博士生也擔心畢業後的就業問題。將近90%的學生把就業前景不明列爲五大煩惱之一。稍顯積極的是,70%的受訪者認爲自己接受的博士訓練可以“顯著地”或 “極大地”提升自己的就業前景,稍高於其他國家的水平(見“遠大抱負”)。儘管學術界的就業市場一直是僧多粥少、競爭激烈,但在大學擔任研究職務依然是很多人的夢想。將近70%的受訪者表示,最希望畢業後能留在學術圈工作。在其他國家,以此爲目標的學生比例只有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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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擔憂是有原因的。一份全國性調查發現,2017年有83%的應屆博士畢業生找到了工作,稍低於碩士(85%)和職業技術畢業生(89%)。

良好的就業指導可以消除學生對於未來的憂慮,但這種指導常常可遇不可求。近半數的中國受訪者表示,他們做出的職業決定是基於自己的調研結果,另有28%的受訪者歸因於家庭影響,只有29%的受訪者表示就業決定來自於導師的建議。整體上,46%的受訪者對自己獲得的就業指導並不滿意,這與其他國家的比例相當。

調查發現,中國學生一般沒有什麼機會和導師或實驗室負責人(PI)討論就業問題,或其他任何問題。52%的受訪者稱,自己每週和導師一對一共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小時。在中國之外,這個數字是49%。周其林說:“遺憾的是,許多導師沒有給予學生足夠的幫助和指導,因爲他們忙着申請基金,各種事務纏身。”

多位受訪者抱怨說,自己的實驗室更像一個商業機構,不像一個訓練基地。其中一位寫道,“PI一人獨大,其他人只是工廠員工。”Li說,許多實驗室都有考勤打卡器,記錄每個組員到達和離開的時間。她說:“這不太像師生關係,更像是老闆和員工的關係。”

陳迪表示,PI自己也壓力山大。他說:“文章數量成了PI的主要考覈指標,最好還是權威期刊的文章,這些論文有時候需要開展工作量龐大的實驗。與其他國家的PI相比,中國的PI似乎在行政工作、實驗室管理和家庭等方面要承擔更多耗時的責任。”

周其林表示,越來越多的中國學者意識到自己對課題組負有責任。他說:“情況正在好轉,雖然還不夠快。導師應該把更多的時間分給學生,幫他們答疑解惑。”

北京新材料技術研究院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材料科學家認爲,學生可以採取更多行動,主動尋求他們需要的建議。“我總是和我的學生講,他們的成長速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們見我的頻率,”這位科學家說,“和中國大部分教授一樣,我也很忙,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如果學生們有東西要和我討論,我總能擠出時間,或另外安排時間。”

博士毅力

除了種種挑戰,受訪者也提到了讀博過程中讓他們喜歡的地方。當被問及博士生涯中最享受的部分時,27%的受訪者選擇了大學/學術環境——這也是最受歡迎的選項。其他人還提到了智力挑戰、創新機會和與聰明有趣的人共事。

當被問及是否對讀博的決定感到滿意時,62%的受訪者選了“是”,顯著低於世界其他地區的比例——76%。中國的學術界相對處於起步期——1978年,全國首批入學的博士生只有18名;有理由相信,中國的博士項目會越來越高效,讓莘莘學子學有所成,更加滿意。周其林說:“中國的科學進步很快。隨着經濟的不斷發展,越來越多的學生想要留在學術界。”

回首過去,Tian很珍惜在清華大學接受的訓練。她說她的導師總在學生們身邊,她的“化學哥兒們”也給了她很多有用的就業建議。她認爲自己前進在正確的道路上,時間會證明一切。她說:“沒有人能爲將來做好充分準備,因爲我們無法預測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我們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然後無畏無懼,勇敢嘗試。”

690名中國博士生告訴你,在中國讀博有多難?

題圖來源:Nature

原文以PhD students in China report misery and hope爲標題發表在2019年11月26日的《自然》職業版塊上。文章來自“Nature自然科研”,轉載請聯繫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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