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李卓吾有《童心說》,開篇即雲:“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四百年後,無論言文言藝,抑或面對這個社會與人生,這句話其實依然是可以讓人品味再三的。

三位出生於1940年代的華人藝術界名家,謝春彥、羅青、劉培和1月19日起以“青春有約·不忘童心”的名義相聚於上海古美藝術中心,三位老翁,一在上海,一在臺北,一在新加坡,最年長的生於1941年,最年輕的羅青,生於1948年,71歲,“七老八十”對他們來說可算是寫實——然而事實上,這四個字對他們卻又並不合適,因爲他們都有着一種童心,有着一種青春放歌的抒懷。

1月19日下午,這三位七十多歲的藝術家以“青春有約·不忘童心”的名義相聚於上海古美藝術中心,以書畫聯展的方式呈現他們對於藝術數十年的看法與探索。此次展覽由上海中外文化藝術交流協會、閔行區古美街道黨工委、辦事處、山東省中國文藝博物館等主辦,古美藝術中心承辦。

古美藝術中心,展覽入口

展廳現場

“青春有約”,追求藝術中的無功利

參展藝術家謝春彥對澎湃新聞介紹說,所謂“青春有約”,是這一展覽最初是羅青與謝春彥相約而起,故簡言之“青”“春”有約,而“不忘童心”則因爲他們在藝術中相似的都在追求一種童心,追求一種藝術的無功利與真趣。

劉培和(左)、謝春彥(中)、羅青(右)

謝春彥是上海文藝界的趣人之一,主要從事中國畫、漫畫、文學作品插圖以及詩歌寫作和美術評論,畫風獨特,有濃郁的文學氣息和幽默情趣。年少時,他心服魯迅、喜歡魯迅,同時尤其喜愛齊白石筆墨中的真趣,後問藝於豐子愷、劉海粟、葉淺予等大家,交往極深,如今,歲齒雖見長,卻更見童心,藝術評論、文學創作、書法繪畫、插圖漫畫等無不涉獵,且用力皆深。平時或佯狂書寫,或孤坐讀書,或遊歷山間,或嘻笑怒罵,而其畫作正如他在自畫像中所說:“丹青於我,匹夫餘事”,多爲寫意之作,不拘小節,水墨淋漓,見出性情與狂狷處,也見出情懷所寄。謝春彥曾多次應邀在美國、新加坡、德國、日本等國以及滬港臺等地舉辦個人畫展;多次策劃舉辦國內、國際的藝術展覽和學術活動,主編多種美術出版物。出版畫集、文集《春彥點評錄》、《春彥三卷》、《淺草叢書》、《謝春彥畫集》、《謝春彥詩書畫》、《王詩謝畫》(與王蒙合作)等數十種。對於謝春彥其人其書畫,知名評論家、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毛時安說,“謝春彥對上海是’缺一不可,不能有二’,這話的意思是不能沒有他,沒有他就失去很多趣味了,但只能有一個,多了就亂了。”

謝春彥書畫

謝春彥書畫

謝春彥漫畫

謝春彥說,這一展覽都是他近年來的作品,“與羅青、劉培和聯展是因爲交往極久,一直有這樣的念頭,這次展出的無論是詩書畫,大多是生命狀態與性情的紀錄,畫作中包括在國內外的寫生速寫,以及一些相熟朋友的肖像,戲曲人物等。”

讓人驚喜的是,平時多以狂狷示人的謝春彥這次也展示了不少與此前風格不同的作品,如金庸作品系列人物畫,純用白描,純然中鋒,線條不枝不蔓,用謝春彥對賀友直畫作的感受再評價他的畫作倒也算合適:“其爲人之風格亦確如是,亦確如他筆下主要的形式白描,一管7寸葉莖筆不離,一根墨線兒到底,光明磊落,是絕無什麼枝蔓的。然即如清清之泉,其亦必有艱難的出處,波折宛轉起伏回還,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謝春彥畫金庸筆下的人物

知名文化學者鄭重在觀看展覽

80多歲的知名文化學者鄭重認爲,這樣的白描可以見出畫家的真正功力所在,也見出自在之心。

展覽同展出了謝春彥的山水畫作、書法等,其中還包括他速寫諸多友人的肖像,其中包括此次展覽的參與者劉培和。一些手卷也頗有看點,如《夜夢紅雨(手卷)》、《暗屋(手卷)》、《金澤寫生卷》。

謝春彥書畫

展覽現場,《暗屋(手卷)》(上),《夜夢紅雨(手卷)》(下)

藝術家羅青1948年出生于山東青島, 後畢業於中國臺灣輔仁大學英文系, 及美國西亞圖華盛頓州立大學比較文學研究所; 曾任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所、美術系所及翻研所教授,出版有詩集、詩畫集、畫集、畫論集、自藏書畫目錄《絕妙好畫》等四十多種,是1970年代後臺灣地區現代詩壇的重要人物。

他年輕時曾跟隨黃君璧等名家學習中國畫,後遊學歐美,對東西方藝術有着闊大的視野與研究。他作品更帶有近些年來所追求的符號,對西方哲學和西方表現主義的思考。此次展出的既包括他研習傳統山水畫的作品,也包括一些彩驗性水墨作品,如《幽谷圖》、《浮生半日閒》、《山石社會學圖卷》等。

羅青作品

羅青,《清曉長鬆放飛鳥》

羅青,《出軌的春天》

羅青強調中國書法,他認爲,中國的藝術是通過自己的情義來表現“道”,“‘道’是隨機應變,自由、有機的生命力的發揮。而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用線條、用書寫的方式來表達,由紙通心。”在展覽現場,除了可以看到其實驗性的水墨外,還可以看到他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在黃山與灕江的寫生圖冊。其中,黃山寫生頗爲有趣,畫面中所呈現的黃山石塊皆爲相互分離的狀態。羅青表示,當時在黃山觀察了多日,發現黃山岩石並非獨立整塊,因此在寫生時將岩石分塊繪製。

劉培和來自新加坡,1965年畢業於南洋美術專科學校,著名水彩畫家,近年來轉向油畫和水墨畫創作。他曾回憶兒時居於廣東鄉村的經歷對他的藝術創作影響極大,童年所見的田園質樸自然的風光影響了他後來的藝術之路,他筆下少見名山大川,與高樓大廈,而多是鄉村家舍、小橋流水、小巷人家、稚嫩菜苗、彎彎田埂……筆底一直流動的彷彿是故鄉泥土的芬芳與童年的影子。

劉培和,《大地春色 Spring》

劉培和,《黃土高原mountain slope》

劉培和告訴記者,雖然生活在新加坡,但在情感上,依舊喜愛着中國的風土人情。“即使自己是學習西洋畫的,但還是喜歡中國的繪畫,來中國時,喜歡用水墨的方式進行寫生。受西方的影響,我作品的表現形式不像一般的歷代中國繪畫的,而是更帶有西方水彩畫的筆觸。”

在展覽開幕式上,知名鋼琴演奏家孔祥東等進行了現場表演,三位藝術家還聯合向古美藝術中心贈送藝術作品,由閔行區古美街道黨工委書記張偉麟、街道辦副主任徐明怡代表承辦方接受藝術家的捐贈。張偉麟認爲,就中國畫而言,學養與文化積澱是十分重要的,希望有更多前輩藝術大家在古美呈現與展示作品,“今年是古美街道成立二十週年,也正是基於強化社區文化建設與居民學養的角度,閔行區古美街道一直注重文藝藝術基地的建設,古美藝術中心今後還將舉辦一系列名家的作品展。”

開幕式現場,原上海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胡煒(左)致辭

展覽開幕式上,孔祥東演出現場

三位藝術家聯合向古美藝術中心贈送藝術作品,左起:張偉麟、謝春彥、劉培和、羅青、徐明怡、張建華

童心對當下的中國畫是一味良藥

主辦方同時還舉行了“當下中國畫的童心問題”的研討會,毛時安、陳村、吳亮、李磊、張偉麟、張立行、徐國衛、陳九、徐明松、顧村言、王震坤、大壺等進行座談研討。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毛時安認爲,童心對當下的中國畫是一味良藥,中國畫強調書卷氣,中國繪畫界應該追求純真與赤子之心,“現在很多畫家是爲’眼色畫畫’、‘淪爲工具化’,不應該讓我們的藝術成爲工具!”

謝春彥在展覽現場

藝術家李磊認爲,童心也與詩意與抒情相通,在謝春彥的作品其實是可以看到這些的。評論家徐明松、張立行認爲,中國畫在當下製作多、工筆多,缺少真正的寫意之作,寫意的背後是以學養、心性、真誠作爲支撐的。

山東中國文學藝術博物館館長徐國衛認爲,中國繪畫一直注重文學性,這在謝春彥等的作品中有着很強的顯現,比如詩詞題跋,皆從己出,這在當下的中國畫中是缺失的。

對於謝春彥其人其畫,文化評論家吳亮說,一是“初識此君神氣豪上,傍若無人”,二是“深交方知通雅博暢一地雞毛”,“今天閱徐竹隱詩:‘葉從秋後變,色向晩來紅’,贈予春彥兄。”

畫家陳九等認爲,這次展覽兩岸三地三位年屆八旬的老先生從青春和童心出發很有意思,永葆青春和童心何嘗不是所有畫友一生的訴求?

“中國畫的現狀是有很大問題的,這個問題百年前就有了,到現在尤爲突出。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筆墨人才匱乏,講筆墨講傳統變成落伍的代名詞,書寫性質量已經不再作爲標準,可見中國畫理論氣場已然失去。中國畫的危險在於忘卻了傳統之後,沒有審美判斷標準,民族繪畫的價值觀迷失了。”大壺說。

顧村言認爲,提出童心的話題也正在於看到當下藝術界的功利化、炒作化、缺少學養等諸多問題,而希望以一種無功利的態度來重新看待,童心代表純真,真正的大藝術家在作品其實都有着一種真正的童心,明末李卓吾有《童心說》,開篇即雲:“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四百年後,無論言文言藝,抑或面對這個社會與人生,這句話其實依然是可以讓人品味再三的。

展覽開幕前的對談環節,左起:顧村言、羅青、劉培和、陳思和、謝春彥

在展覽當天的對話中,三位參展畫家與復旦文史研究院院長陳思和、展覽策展人顧村言等就“繪畫中的童心”進行了對話,陳思和認爲,“童心最大的特點是最初步、最原始的狀態。但將童心轉化爲藝術就又不一樣了。因爲藝術是一種人工的,人畫出來的,在創作中一定需要注入來畫家豐富的知識、思想和感情。”

謝春彥題女兒謝奕青童年作品《童年小記》

謝春彥題女兒謝奕青童年作品《童年小記》

鋼琴家孔祥東與小學生顧千一題展覽名書法

謝春彥在談及“童心”時強調,“就中國畫而言,畫畫不應成爲職業,而應該是感情的需要、生命的需要。”

童年的美好,是因爲單純,因爲童心。而“童心”即“真心”,是感情的寄託,也是藝術中延伸出來的審美趣味。

展覽將展至2020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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