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一趟家裏的司必林門鎖壞了,姆媽講要去叫擺在弄堂口的銅匠攤師傅來修。修補鞋子一般要隔天去拿,皮匠師傅生意忙的辰光,要隔好幾天,所以皮匠攤一般都擺在一個固定的地方。

手頭的一隻電動剃鬚刀充不進電了,問朋友哪裏有修?都講勿曉得。女兒講,摜脫,給儂買只新的。熱水器開出來的水太燙,請來修理工,他看了看,講,勿好修了,換隻新的吧。如今碰勿碰就“摜脫”“換隻新的”,唉,我倒是很懷念過去那些修修補補的日腳。

家有工具箱

上海人過日腳,一直節約來兮。“72家房客”時期,大家形成一種共識,“隨便啥東西,能修就修,能補就補,一點點也不能浪費”。家裏有男丁的,一般負責門戶裏的敲敲打打。切菜刀、剪刀鈍了,在磨刀磚上磨磨。椅子的榫頭鬆了,嵌點布頭,用榔頭敲敲。那辰光又沒有物業,換隻燈泡調根保險絲,修理漏水的抽水馬桶……都是男人家的事體。女人家則包攬一家老小的縫縫補補、針線生活。

我很佩服鄰舍隔壁的爺叔伯伯們,屋裏的玻璃窗碎了,自己量好尺寸配來玻璃,四面敲上小釘子,嵌上桐油石灰,用鋼皮尺一刮,馬上煥然一新。記得阿毛家有隻破沙發,那些年家裏有沙發的人家不多,我們小朋友到他家裏去白相,總喜歡坐在那隻沙發上,“嘣啊嘣”的,蹦彈簧屁股。終於有一天“咵啦”一聲,沙發的一隻腳斷脫了,整個沙發坍塌下來,像一匹倒在地上的老馬。阿拉嚇得不得了,阿毛卻擺擺手,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勿要緊,禮拜天讓阿爸修一修!”果然到了禮拜天,阿毛爺把沙發扛到露天曬臺上,赤着膊,修起了沙發。小朋友們圍着阿毛爺,看他如何修沙發。阿毛爺先是動作利索地換了沙發腳,“老馬”立了起來。接着他又麻利地拆開沙發布,開始把歪歪扭扭生了鏽的舊彈簧,一隻只拆下來,換上新彈簧。到了喫晚飯辰光,沙發修好了,坐上去彈性哈足。阿毛朝小朋友們瞟了一眼,得意洋洋地說,“明朝再來白相!”我好崇拜阿毛爺,本事嘎大!

我爹爹就勿來噻(不行),他常年坐辦公室,老實講動手能力哈差。換隻燈泡抖抖豁豁,在牆壁上敲只釘子,榔頭總是敲到自己手背上。我們家裏拉線開關壞了,自來水管子塞煞,都要去麻煩隔壁鄰舍。當然又不能老是讓人家白幫忙,還要動腦筋買東西去“謝還”人家。記得我們小辰光有首兒歌,“我有一雙萬能的手,樣樣事情都會做……”,作爲家裏的一個男丁,我覺得自己應該有雙“萬能的手”。儘管姆媽一直不讓我在家裏幹這種“粗活”,“讀書要緊”,可我還是應該學着點。比如腳上木拖板(木拖鞋)上的帶子斷了,剪段舊帆布帶,重新敲上釘子,我都試着做做。後來有了塑料拖鞋,拖鞋帶斷了或者鞋底脫膠,我就用舊鋸條在煤氣竈上燒燒紅,一燙,一撳,隨着廚房間裏冒出一股刺鼻的氣味(後來才曉得化學廢氣的危害性),塑料拖鞋修好了,又可以穿了。要是家裏的鋼精鍋子(鋁鍋)摜出了癟膛,我會用小榔頭敲敲好。熱水袋洇水(漏水)了,我會找塊橡皮,用萬能膠膠膠牢……每當爹爹看到這一切,他總會朝我蹺起大拇指,“阿拉大偉來噻!”我心裏想想,真開心啊!

記得我開始“觸電”,是從修理家裏的一隻拉線開關開始的。有一趟,姆媽關燈拉拉線開關重了點,拉線齊根斷脫了。爹爹正好出差,半夜三更去尋人來修不方便,可總不能讓電燈泡白白開一夜天(那時的人們多節約啊),我自告奮勇說,我來試試。姆媽的聲音有點抖豁,“儂來噻伐?儂來噻伐?”我在靠背椅子上疊一隻小矮凳,爬上去,頭頂心頂到了天花板。我小心翼翼地拆下拉線的斷頭,其間雖然被麻了一下,但還是把斷脫的拉線接上了。姆媽見狀,一臉的喜出望外,我好開心。從那以後,我開始學了點電工知識,並且陸陸續續添置了測電筆、電烙鐵、焊錫。我曾經按照書上的線路圖,裝成過晶體管收音機(兩極管、三極管),這是後話。

有一趟我看到自己的腳踏車鋼圈有點歪,踏起來有點喫力,就用活絡扳頭來絞正鋼絲,結果越絞越歪,整個鋼圈絞得像麻花,不能騎了。我只好把腳踏車扛到攤頭上去修,還被修車師傅嘲了幾句:“嘎便當啊?自家都會修,阿拉早就去喫西北風了!”我一邊被他嘲,一邊看他如何修。原來絞鋼絲有專用工具,一隻帶凹槽的圓形扳手。那些年“逍遙派”們時間多得流油,我閒着沒事,經常會到腳踏車攤上去,跟修車師傅嘎訕胡,看他怎樣修車,多問問,懂得了不少。到後來腳踏車的小毛病,我都能修。我經常保養腳踏車,把腳踏車上面的零件,一件一件拆下來,用回絲揩乾淨,塗上機油,在滾動軸承的彈子裏,抹上牛油。把鬆了的鏈條拆掉一節,再重新接起來。當時想,將來到工廠裏當個機修工倒也不錯。後來我的第一份工作,果然是在工廠裏當機修工,呵呵。

我負責家裏的小修小補,得到了爺孃的充分認可。老古話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爹爹陸續給我添置了一些常用的工具,榔頭、銼刀、旋鑿、鋼絲鋸、老虎鉗、活絡扳頭……我先是把這些工具裝在硬紙板盒子裏。後來工具逐漸多了,就裝進餅乾聽裏。再後來我把一隻體積很大的肥皂箱當工具箱,塞在牀底下,需要用時再從牀底下拖出來。後來發覺拖進拖出很不方便,就乾脆把工具箱放到廚房間的陽臺裏了。那時的廚房間是3家人家合用的。開始鄰舍來借工具,會招呼一聲“弟弟阿爸,借把旋鑿啊?”後來就不再打招呼了,只要用好放回去就好。當然工具箱裏的工具有辰光會少掉,不過只要吆喝一聲“榔頭到啥地方去了?”榔頭就會重新出來。有辰光工具也會多出來,“多了一把活絡扳頭”。再後來,這隻工具箱也就供3家人家合用了,以至於我們搬家的辰光,都不好意思搬走這隻工具箱了。

滿城都有修理鋪

當然並非有了榔頭、鑿子、活絡扳頭,就可以把啥東西都修好。在我手裏出洋相的事體就不少,隨便講一樁。有一趟家裏的司必林門鎖壞了,姆媽講要去叫擺在弄堂口的銅匠攤師傅來修。我講,我可以自己來修。因爲掛在抽屜上的一把永固鎖,也是鑰匙開不開,我拿到銅匠攤去修,看到過修鎖師傅如何把它拆開,拆下鎖芯,取出彈子,如何重新排列。修門鎖,我也可以試試嘛。姆媽有點將信將疑,看着我取出旋鑿、銼刀,很快就把門鎖拆了下來,鎖芯、彈簧、彈子攤了一地。可是我拆拆裝裝,裝裝拆拆,從下午二三點鐘一直修到喫夜飯辰光,還沒有修好。姆媽有點急了,去叫修鎖師傅。嘸沒想到人家已經收攤回去了。當天夜裏我們把鋼絲牀拖到房門口,頂着房門,防止小偷半夜光顧,只好第二天再去請修鎖師傅上門來修。

看到外國電影裏,主人公燒菜不當心燒焦了,常常連菜帶鍋子統統扔到垃圾箱裏去了。對於這種做法,我很看不慣。外婆講,隨便啥東西都是有壽命的。當然術業有專攻,有一些修補生活,只能請“專業人士”出場,自己瞎弄八弄是勿來噻的。好在那些年,滿城都有修理鋪,印象中好像沒有不能修理的東西。陽傘壞了有修陽傘的,棕繃鬆了有修棕繃的,鋼筆漏墨水筆尖寫粗了,鋼精鍋子(鋁鍋)漏了,搪瓷面盆、杯子掉了搪瓷,都有地方可以修,甚至瓷碗一豁兩半都可以補。補碗師傅補起碗來,先是像拉胡琴一樣在碗的兩邊分別打上洞,再鑲上特製的鋦釘,像訂書機一樣,把破裂的瓷器牢牢地釘在一起。這叫鋦瓷,每次修補完,補碗師傅還會拿起補好的瓷碗,向主人家討一碗水喝,以表示滴水不漏。修底部鏽掉漏水的搪瓷杯、搪瓷碗,可以用焊錫來焊。洞大的,先墊一小塊白鐵皮再焊。在焊接處挫挫平,砂砂光,塗一層顏色相同的搪瓷塗料,等幹了,看上去像新的一樣。搪瓷面盆、搪瓷痰盂罐都可以這樣修。這些物件用到實在沒辦法修補了,上海人也不會輕易扔掉,把它們用來種種花、種種蔥也是好的。因此經常可以看到,曬臺上人們用來種花的,好多都是不能再修補的壞面盆、壞鉛桶、壞痰盂罐。

修補搪瓷盆

那些年,經常能看到修理師傅穿街走巷,中氣十足地吆喝着“修陽傘——”“削刀磨剪刀——”“箍桶哦——”……到了夏天要用洗澡盆的辰光,人們發現放了一冬的木盆會漏水。道理很簡單,鑲拼在一起的木板一收縮,就會漏水,這就需要箍桶,把鬆開來的木板重新箍箍緊,桐油石灰一嵌,再考究一點,在上面再塗一層改良清漆,那木盆就像新的一樣。不過把散開來的木片重新箍緊是有難度的,一般人家是做不來的。所以到了初夏時節,箍桶師傅的生意特別好。我曾經學着箍桶師傅的手法,依葫蘆畫瓢,結果均以失敗而告終。

那些年,里弄裏的服務站星羅棋佈,修陽傘、磨剪刀、修鞋子、補衣裳……服務收費很少,受到老百姓的廣泛歡迎。一些服務站沒本事修的東西,比如鬧鐘、電飯煲、電風扇,甚至收音機,也有地方修。我經常跟着爹爹乘3路電車到四川北路橋終點站,然後翻過四川路橋,來到四川中路南京東路的交叉口,那裏有個中央商場,一些修理難度高的東西,那裏都可以修。中央商場曾經是那些年上海人家喻戶曉的淘寶處和修配地,印象中好像幾乎沒有中央商場老師傅們不能修的東西。

縫縫補補生活多

那些年,經常能聽到這樣的順口溜:“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我家隔壁爺叔阿姨生了五個小姑娘一個蘿蔔頭(男孩),阿大的衣裳穿不下了,給阿二穿;阿二穿不下了,給阿三穿……縫縫補補的,以至於阿六頭只好一直穿姐姐們穿剩下來的衣裳,弄得這個男小囡勿男勿女的,有點娘娘腔。那些年,一件衣裳縫縫補補穿上個七八年、十來年是不稀奇的。解放軍部隊裏也有“小小針線包,革命傳家寶”的說法,每個戰士都有一隻針線包,衣服破了自己補,紐扣掉了自己釘。我家的“針線包”可不小,是一隻直徑一尺藤條編織的笆斗(這樣東西應該是米店裏用的,勿曉得哪能會出現在阿拉屋裏),裏面裝的不僅有針線,還有各色各樣的零頭布,從舊衣裳上拆下來的各種紐扣、拉鍊。

一般來講,每家人家縫縫補補的生活,基本上歸女人做的。一手好的針線活,似乎是衡量賢妻良母的標準之一。那辰光小朋友身上的衣裳打上補丁,是再尋常不過的。誰家大人的針線生活好,誰家走出來的小囡身上穿的衣裳,補丁就補得好。我外婆、姆媽的針線生活都不錯,經過她們手補過的衣裳,針腳整齊、挺刮、美觀。凡是能夠用暗針的地方她們都不嫌麻煩用暗針,針腳全部藏在衣裳裏面,所以從正面看,補過的地方一點也看不出來。姆媽有辰光還會在衣裳的破洞處,繡上一朵小花、一條小魚(小辰光姆媽給我做的虎頭鞋,至今還歷歷在目),掩蓋了破洞,點綴得又恰到好處。姆媽會機繡,也就是講用縫紉機繡花。上世紀五十年代初,20來歲的她就會用縫紉機繡花,用各色各樣的絲線繡出枕頭套上各種圖畫,記憶中她繡得最多的是牡丹花和金睛魚。有辰光她也繡人物,一個騎自行車的女孩,眼睛上的睫毛都繡得栩栩如生。她爲繡莊鋪繡枕頭套和檯面布,是專門出口到外國去的,所以要求很高。有辰光繡莊鋪裏收貨的人覺得繡得不好,就要退回來重繡。姆媽講,每趟她去交繡品,就好像學生仔交給老師考卷一樣,心裏慌得來。後來勿曉得姆媽哪能嘸沒繼續做下去。雖說“船小好調頭”,不過依我看有辰光輕易“調頭”(用現在的話來講是“跳槽”)不見得是好事體。如今一些非物質遺產傳承人、藝術家,恐怕就是不肯“調頭”,耐得寂寞,堅持着一針一線、一筆一劃走過來的。我現在一直對女兒講,一個人有了一技之長,勿要輕易摜脫,輕易摜脫,懊惱(後悔)終生。

修棕棚

哦,有點扯開了,繼續講那些年上海人手裏的縫縫補補。那辰光小囡過年最開心的是有好東西喫,有新衣裳穿。男小囡穿上了新衣裳,常常是不穿到齷裏齷齪不肯脫下來。本人小辰光生性頑皮好動,衣裳的手肘、膝蓋、臀部等處,早早就磨出了破洞。後來姆媽給我做新衣裳時,乾脆在膝蓋、手肘、臀部處,疊上一塊塊補丁,用縫紉機踏出密密麻麻打着旋的針腳,倒也頗具特色。那辰光條件好一點的人家都有縫紉機,新娘子結婚不管會不會踏縫紉機,縫紉機總歸要的。記得我家的縫紉機換過好幾臺,印象中有金手牌、飛人牌、蜜蜂牌、蝴蝶牌。姆媽也教我們兄妹倆踏縫紉機,做一些簡單的縫紉生活。我先是把幾塊零頭布疊在一起,在上面踏出一圈一圈的針腳,做成揩檯布和洗碗布,這種生活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噠噠噠”,踏着縫紉機,感覺很爽。後來我便也能做一些簡單的縫紉生活。不過給縫紉機加油,換皮帶等生活,一直是我做的。姆媽歡喜買零頭布來補衣裳,記得製衣廠門市部賣一些邊角料零頭布,是稱分量賣的,邪氣(很)便宜。姆媽用這些五顏六色的零頭布,拼製出的窗簾、檯布、沙發套,邪氣好看。那辰光衣裳的袖口、褲腳管穿壞了,姆媽會剪下破損部分,換上新的袖口、褲腳管,繼續穿。實在勿好穿了,外婆也會用來一層層鋪好,刷上漿糊,疊在一起做鞋底布。姆媽有件橘黃色的大衣,穿舊了給妹妹改成外套;外套穿破了,改作小背心;後來實在不好穿了,就用到扎拖畚,拖地板。要曉得上海女人是多少“做人家”啊!

那辰光大多數上海女人都會結絨線。排隊購物、坐公交汽車、等醫生看毛病……只要兩隻手有空,阿姨媽媽們就會拿出絨線針結起絨線來。單位裏開大會辰光,阿姨媽媽們結絨線更是一大風景。我們全家穿的絨線衫、絨線褲統統都是姆媽結的,有元寶針、四平針、狗牙針、銅錢花、菠蘿花、太陽花,還有棒針衫、絞裏棒衫,名堂多得不得了。除了用絨線針,還有神奇的鉤子針。要是絨線衫破了個洞,配上原來結剩下來的絨線,鉤子針一鉤就補好了,補的地方勿仔細看,一眼也看不出。

不過鞋子壞了要修補,就比較專業,常常要送到皮匠攤上去。修補鞋子一般要隔天去拿,皮匠師傅生意忙的辰光,要隔好幾天,所以皮匠攤一般都擺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當然在鞋底上打個掌子,還是可以“立等可取”的。我家附近就有個皮匠攤,擺在一把很大的油布傘下面。油布傘豎了很多年,皮匠攤一直襬在那裏。附近人家要補個鞋子打個掌,都會提着鞋子來這裏找皮匠師傅。小皮匠不大講話,只是嗯嗯啊啊的。不過他的父親老皮匠卻是個“飯泡粥”,閒話是多得不得了。大家都勿曉得老皮匠姓啥叫啥,就像勿曉得小皮匠姓啥叫啥一樣。大家都講,小皮匠的手藝比老皮匠好。這也是對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老皮匠年紀大了,手指頭佝得像絞裏棒(麻花),就讓兒子來接班。小皮匠做生活時,寧波阿爺就陪在旁邊,一邊喝茶,一邊跟顧客聊天。爹爹走路有點外八字,每雙鞋子的鞋底外側都磨損得厲害。他的鞋子穿舊了,鞋底磨歪了,就要到皮匠攤上去換個鞋底,或者打個掌子。爹爹穿上打了鐵掌的皮鞋,走起路來“嘀哚、嘀哚”的,我覺得蠻有腔調。我發覺老皮匠特別喜歡小囡,經常會教我們一些有趣的童謠,比如,“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我叫外婆電燈泡,孃舅叫我現世報”。小皮匠往往默不作聲,一邊做生活,一邊呵呵地傻笑,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有辰光老皮匠興頭上來,還會講一些古代武打故事,什麼時遷偷雞,穆桂英掛帥,錢篤笤求雨,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託塔李天王大戰孫悟空……好多好多。

講到皮匠師傅,我又想起我們弄堂裏的一位織布娘娘。織布娘娘個子長得小結結的(形容矮小),本事卻相當大,隨便哪一種布料上有了洞(當然是小洞),經過她的一雙巧手織補,會變得天衣無縫。有一趟姆媽單位裏有個新娘子,第二天就要參加婚禮了,要緊關頭她試穿禮服時,袖口不當心被牆壁上的一隻釘子鉤住,一拉,豁了一條寸把長的口子。新娘子急得團團轉,姆媽曉得了,立刻陪她去找織布娘娘。我跟在她們後面,頭一趟踏進織布娘孃的家門。只見織布娘孃家裏的桌子上、椅子上、牀鋪上,堆滿了好多待織補的棉紡織品。姆媽把情況跟織補娘娘一說,織補娘娘連忙放下手裏的生活,接過新娘子的禮服看了看,便取出一隻小竹圈,繃平禮服豁口的周邊衣料,找出顏色相同的線,順着禮服的紋路,經緯交織着穿針引線。不多會兒,經織補娘娘織補過的禮服上的豁口,果然一眼眼也看不出來。新娘子開心得勿得了,連連作揖感謝。

修補鍋

從經濟學原理講,每件東西都有折舊,到了只剩下殘值,就沒有使用價值了。我家老外婆經常講:“隨便啥東西都是有壽命的。我們修修補補,就是在延長它的壽命。”一件東西使用時間久了,有的雖然“只剩下殘值,沒有使用價值了”,但人們對它的情感卻不會蕩然無存,比如一支鋼筆、一塊手錶、一件毛衣。難怪說,“百年無廢紙”。回想起那些年,修修補補真開心啊。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