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讀不懂、不會寫、考不好等等,都是輸出的問題,是輸出上遇到了阻礙,但輸出中的問題,不能只在輸出中找,要從源頭也就是輸入這一點上多去琢磨一下。僅僅有了“熟讀成誦”的輸入還遠遠不夠,還要有“深求玩味”的輸出,要不然記誦再多的東西也沒用,只是行走着的兩腳書櫥而已。

老師,我閱讀理解讀不懂怎麼辦?

老師,我的作文總是不會寫怎麼辦?

老師,我家孩子語文總是考不好怎麼辦?

當語文老師,經常會遇到這一類問題。提問者總是希望老師能夠給指出一條光明大道,能立竿見影,但實際上終南捷徑並不存在。要解決這些問題,務必要明白語文學習中非常重要的一對概念——輸入與輸出。

讀不懂、不會寫、考不好等等,都是輸出的問題,是輸出上遇到了阻礙,但輸出中的問題,不能只在輸出中找,要從源頭也就是輸入這一點上多去琢磨一下。

不妨先聽一個笑話,從這個笑話入手,琢磨一下這對概念。

從前,有一個秀才,本身不學無術,但又喜歡吹牛,非要把自己弄成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人設。

終於有這麼一天,有人說既然你這麼有才,那請你幫我寫一篇文章吧。結果麻煩來了,只見這秀才一整天躲在屋子裏,唉聲嘆氣,踱來踱去,因爲他實在寫不出來。

不只是他自己煩惱,連他的夫人也煩惱。看着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懟了他一句:“你瞧瞧你,讓你寫一篇文章,比我生個孩子還費勁兒呢。”

“夫人有所不知,你能生孩子,那是因爲肚子裏頭有,我寫不出文章來,是因爲肚子裏頭沒有啊。”

這秀才在人設崩塌之際,終於說了一句實話。“寫不出文章,是因爲肚子頭裏沒有。”這句實話也正生動地說明了輸入和輸出的關係:沒有輸入就不會有輸出。所以看似是輸出的問題,但問題的根源卻在輸入。

當然,具體到語文學習,僅僅談沒有輸入就不會有輸出,這實在是太過簡單化了。值得深入考慮的問題很多,比如,輸入多少,輸入什麼,如何輸入等,同樣,輸出也存在相似的問題。

限於篇幅,本文不可能面面俱到把每一個方面都談到,只揀選其中的一個兩個方面談一談。其他的方面我在之前的公號文章中都已多有涉及,可以參看文後相關鏈接文章。

從輸入數量上而言,當然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但畢竟一個人的時間精力都有限,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要在有限的時間,有限的精力之下,選擇輸入一些更高質量的東西。也就是既要有泛讀,更要有精讀。

對於值得精讀的那些內容,尤其要在輸入上下功夫。要“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不能狗熊掰棒子,掰一穗丟一穗。否則,只是看似有輸入,但這個輸入是虛假的,是不牢靠的。

最經典的內容,要記在頭腦中,要能隨需隨取,隨取隨用。

清代學者章學誠說:“記誦,乃學問之舟車。”從此地到彼地,需要交通工具。從沒有學問到有學問,從學問淺到學問深,需要的交通工具是什麼?記誦。

現在語文學習雖然也強調對經典內容要背誦,但常常是任務驅動型的,既有極強的時間限制,又有極強的功利需求。這種背誦,因爲是死記硬背,帶給人的心理感受常常不是愉悅而是煩惱。大腦的自我保護功能打開,主動忘掉那些痛苦的記憶,因此看似短時間記住了很多東西,但時間一長,就全部都被格式化了,留存下來的很少。

“死記硬背”是錯誤的輸入方式,而對經典的最好輸入方式是“熟讀成誦”。

朱熹有言:“(凡讀書)須要讀得字字響亮,不可誤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牽強暗記,只是要多誦遍數,自然上口,久遠不忘。古人云:‘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謂讀得熟,則不待解說,自曉其義也。”

僅僅有了“熟讀成誦”的輸入還遠遠不夠,還要有“深求玩味”的輸出,要不然記誦再多的東西也沒用,只是行走着的兩腳書櫥而已。

如何深求玩味?就是要在熟讀成誦的基礎上,因爲各種機緣的激發,能夠把存儲在頭腦中的東西拿出來不斷揣摩,反覆咀嚼,在溫故的基礎上做到知新。

比如,在春雨連綿的季節裏,如果你記得朱自清的名篇《春》中寫春雨的片段,就可以拿出來品味一下,咀嚼一下。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可別惱。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着,人家屋頂上全籠着一層薄煙。”

最初讀這樣的文字,或者老師帶着學習的時候,我們關注的焦點常常是“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這樣的比喻。這樣的比喻確實精妙,像牛毛寫出了春雨的細密,像花針寫出了春雨在光線照耀下的閃亮,像細絲寫出了春雨在微風中的輕柔。三位一體,從多個角度完成了對春雨整體特點的描繪。

但是,當我在反覆揣摩這句話時,關注的焦點就是不放在“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這個比喻上了,而是放在“可別惱”和“看”這兩個看起來很不起眼,很容易被忽視的詞語上了。

“可別惱”是對誰說的呢?顯然,是作者心目中的讀者,爲什麼他要說“可別惱”呢?因爲“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對最尋常的事物,可能會熟視無睹,習焉不察,但如果這最尋常的事物過度了,也會讓人產生厭倦之感。而“一下就是三兩天”顯然有點過度,一個心思細膩的讀者自然會有一點厭煩之感生髮出來。這時候作者一句“可別惱”,一下子戳中了讀者的心理,讓讀者想一想,爲什麼“可別惱”,又接着興味盎然地讀下去了。顯然,這裏“可別惱”三個字在相當程度上起到了激發讀者閱讀興趣的作用。

再看“看”這一個字,如果去掉可以嗎?直接說“這春雨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雖然去掉一個字但卻感覺少了些什麼。到底少了什麼呢?是讀者的代入感。作者一個“看”字,就令讀者彷彿眼前就顯現了那樣一個景緻,彷彿作者正在把那景緻指點給你看呢。而少了這個“看”字,這種代入感就消失了,反而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疏離感,共情的效果也就不那麼明顯了。

“可別惱”“看”這樣的看似平平常常的詞,在這樣的深求玩味中,又有了新的意思,從中又發現了新的趣味。原來,寫作不能只是一門心思埋頭寫下去,作者不能光想着自己怎麼想,還要想着讀者怎麼想,要和心中的那個讀者有互動,這樣的文章纔有味道,才值得揣摩。

又比如,在杜甫的《春夜喜雨》中,有這樣兩句: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這裏的“潛”字用得很妙,是偷偷地,悄悄地,正和後面一句中的“無聲”相呼應。這是簡單讀一讀就能感受得到的。但如果把這句和朱自清寫春雨的那段對比起來琢磨,會發現,原來它們既有共同點,又有不同點。

共同點就是都寫出了春雨潤物無聲的特點。不同點是杜甫偏重於從聽覺角度來寫,而朱自清偏重於從視覺角度來寫?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因爲杜甫寫的是夜晚的春雨,而朱自清則寫的是白天的春雨。

這樣的深求玩味給了我們怎樣的啓發?那就是同一個事物,在在不同時間,不同環境之中,既有共性,又有差異。我們在寫作時,既要關注到共性,又要寫出差異,而且,還要嘗試着調動不同的感官,然後才能給讀者更深的感受。

以上這些思考,實際上都對寫文章有莫大的幫助。這種深求玩味是一種具體的閱讀實踐,是任何口傳心授代替不了的。

當然,這樣的深求玩味,都要建立在熟讀成誦的基礎上。如果不能對最經典的東西熟讀成誦。那麼,即使有了特定機緣的觸發,也無法在頭腦中隨時隨地地把這些內容取出來,重新搭接,重新認識,挖掘得更爲深入,從而收穫更多,樂趣更多。

對於輸入與輸出,如果要簡單概括它們的關係,我的意見是“多輸入,慢輸出”,其實也就是蘇軾所說的:“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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