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是莫泊桑短篇小说的代表作。

小说以普法战争为背景，讲述法国人从法国出逃的过程中发生的故事。一群贵族和政客，以及商人和修女等表面光鲜的高贵者们，和一个叫作羊脂球的妓女，在逃亡时同乘一辆马车。高贵者们鄙视羊脂球出身与职业的卑劣，甚至在羊脂球向他们分享自己宝贵的食物时，都难改他们居高临下的鄙夷。

这辆马车在一道关卡被阻拦。一个普鲁士军官要求和羊脂球过夜为代价，放行马车。羊脂球拒绝了这个要求。

于是，高贵者们由对羊脂球的气愤，到马车被扣留后施展各种伎俩迫使羊脂球屈从，甚至在羊脂球献出自己的身体换得马车通行后得到的仍是高贵者们的轻蔑，都在这一段故事中展现了羊脂球与"高贵者"身份、精神的巨大反差。

01 莫泊桑：没落贵族的亲历者与旁观者

莫泊桑出生于法国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虽名为贵族之后，实际上他的家庭早已衰落。

祖父只是法兰西复辟时期的一个税务官，父亲浪荡游手好闲，没有固定职业。莫泊桑在这种表面光鲜与内里破败的家庭中度过了他的童年。

因为父亲不负责任且一直寻欢作乐，父母离异，莫泊桑又跟随母亲回到诺曼底的乡下。之后结识的著名作家福楼拜，是莫泊桑的舅父和母亲的好友，也是他的文学导师。

故乡的生活与优美的大自然给莫泊桑的影响很深，成为他日后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源泉。

莫泊桑仅活了43岁，但其短暂的一生却取得了瞩目的文学成就。

莫泊桑的短篇小说艺术水平很高，比如《米隆老爹》、《我的叔叔于勒》、《项链》等，大多悬念迭生，而又对比鲜明，引人入胜。在世界文坛上都具有典范意义，被称为"短篇小说之王"、"短篇小说巨匠"。

从小的生活经历，让他的身份与想法呈现多维的丰富性：一方面，他了解贵族的心态；另一方面，他也接触了底层人的生活。

这种丰富经历，滋养了他的创作。

他一生创作了三百多篇短篇小说，这在十九世纪的法国文坛，谓为空前。小说描绘的内容丰富而广泛，仿佛十九世纪下半期法国社会的风俗画，继承了法国现实主义文学的传统，是法国十九世纪后期自然主义风格仅次于左拉的大作家。

02 最辛辣的讽刺，最深沉的同情

莫泊桑笔力之劲，在于他三两句话的描述，就能揭露一众人的鲜明性格，写出了法国各阶层在占领者面前的不同态度。

比如，莫泊桑通过描写法国人对普鲁士军队由畏惧到讨好的态度转变，写出法国人所演绎的独特的"文雅"与"礼貌"。而这种礼仪背后，是利益，是怯懦，是背叛。

对于这些贵族与”识时务者“的两面派做法，莫泊桑冷眼评论到：

“这样做固然很勇敢，不过在保卫自己的城市而英勇抗击时，还真是有人这么认为，崇高的理性是从法国人的文雅演绎来的，他们的礼貌完全可以通过言行来表达出来。只要不在公共场所对外国兵亲近，在自己家里怎么亲近都是允许的。”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把法国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心理以及虚假的礼仪表现出来。

电影《羊脂球》

对于人性的精准描摹，是莫泊桑悲悯的表现。

正如鲁迅所说的中国人自古想追求两种时代：坐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在莫泊桑的小说里，世界上的人，也分为两种。

第一种有钱势和地位，出身名门，贤良自高。他们受过良好教育，能为弱者呐喊痛斥人生的不平等。这些人看起来似乎很高贵。

而羊脂球属于第二种人。她只是一个妓女，出身低劣，没有财产，甚至没有真心爱她的人。而高贵小姐身上的善良淑德，仿佛都不属于出身低微者，似乎普通人便不配拥有良好的品质、伟大的人格。

然而大多数人在吹捧前者的同时，仿佛忘了，自己一直都是后者。

莫泊桑同情的，是善良的低位者，更是那些愚蠢的底层恶人。

03 羊脂球：丑陋世界里，美丽的善良人

普法战争结束，现实生活的继续往往更残酷，所以造成了羊脂球的悲剧。

她的职业丑陋，但她的外表与心灵都美丽。

羊脂球在逃亡途中把食物分给鄙视她的人们，但她的职业丑陋，所以仍被鄙夷；普鲁士军官要求和她过夜，高贵者们施展各种伎俩逼她牺牲就范，因为她的职业丑陋；她拯救了众人，让大家能够再次出发，不期待他们对她感恩戴德，但高贵者们就像从没发生而早就忘了恩情，甚至愈发鄙夷她，因为她的职业丑陋。

因为她的职业丑陋，所以一切美好都能被抹杀。

低劣者，不配拥有美丽。他们生活在阴沟里，也不配去仰望星空。

每个人都一样可怜，那凭何还去欺压更弱小的人呢？

因为人的劣根性。

人性的卑劣。我国也有反映类似主题的作品比如《金陵十三钗》。同样的，这些姑娘也是在战争时期写下的一曲悲歌，电影结束，《秦淮景》的歌声一直回响。《十三钗》里的十三位舍生忘死的女性更多的是让人感动，结尾这些姑娘都被带走了，留下的只剩长长的悲戚。

那些姑娘们结局会怎样？是否也会一如《羊脂球》，在战争结束后仍然受尽欺凌？

所以很多人看小说时，觉得呼吸不畅，郁气难出，全身战栗，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它越胀越大，越胀越大，最后在钢针一样的结尾中砰的爆了，碎片满地，涕泪横飞。

似是而非的真理后面隐藏着凶险，冠冕堂皇的借口里布满了陷阱。

当羊脂球用肉体去换通行证，开始和最后都鄙视她的人在"偏着耳朵望着天花板静听"。当羊脂球最后的价值被榨干，高贵的人把她"当作一件肮脏的废物扔掉"，正义的面孔像太阳一样闪耀着光辉。这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

"狡兔死，走狗烹。"

如同危险的真理一样，卑劣的人性放之四海而皆准：如果可以利用完了羊脂球就翻脸不认人，那么每一个人在失去利用价值时都会被当作垃圾丢弃，也便是常态。

亦如英剧《黑镜》中的每一个英国人，在该闭眼睛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在不该侵犯别人隐私的时候我们可耻地下载、打包、发送。在法不责众的坦然心态下公然掠夺，漠视对他人的伤害还沾沾自喜。

黑镜：人性的黑色镜子

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一个角落，是一个社会人性的缩影。

所以，面对羊脂球，每个人都该反思，每个沉默的人也许都该道歉。因为在某个时刻，沉默者都在与盗窃者同谋，没能压抑窥私的劣根性，甚至用别人的痛苦换廉价的娱乐。

战争能摧毁的是一个国家之名，人性的泯灭才让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消解。

每一次危难时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芒，正是这些星光，让人得以度过危险。只是，除了羊脂球，我们还需要一个正义的充满人性光辉的人，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不做沉默的大多数。

别忘了，每一个你，也都是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