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年人不是披在柺杖上的破衣衫,他應該更年輕,青春似火,尤其拍照,搞攝影。兩年前,當我見到79歲的森山大道,簡直難以相信:他背不駝,腰不彎,腳步輕快,身手矯健;一頭濃密的黑髮,眼睛似乎也沒太花,只有簽名時才戴一下眼鏡,而且字也寫得蒼勁有力,哪像是79歲。攝影讓人東奔西走,攝影讓人始終年輕,充滿活力。

2.做一個善良謙卑的人,然後纔是攝影師。有一年在昆明,我見到73歲的吳家林,還有他老伴。吳家林隨和,謙虛,沒一點架子,而且始終在悉心照顧他生病的老伴,形影不離。聽朋友說,無論國內國外,參加活動他都要帶上老伴,如果這個不行,哪怕再重要的活動他也不去。攝影考驗一個人的智慧,更考驗人性,考驗最基本的東西。

3.要能容納下更多的觀點。新華社領銜編輯、中國攝影家協會副主席陳小波女士,是我很敬佩的一位策展人、評論家,我們在薇薇安·邁爾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相識。她的發言語重心長,娓娓道來,聲音很好聽,從講話我就知道,這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人,一個特別真誠的人。比如年初,當我對中國攝影尤其攝影江湖提出嚴厲批評,對“陝西羣體”頗有微詞,小波老師轉發了我的文章,並說:“大清早轉發一篇極不順耳、還扎心戳肺的文章。有時候,只有這樣的聲音,能讓火燙的江湖,和我們的內心,冷,靜,一,下。”也許體制決定了一個人做什麼事、怎樣做事,體制決定觀點,但重要的是儘可能地打破壁壘,去共同促成攝影這件事。

4.要大氣,不要小氣。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觀點,和前輩們站的位置不同。李思謀人體攝影集出版時請我作序,我在文章開頭感慨道:“人體攝影在中國如果能得到正常的普及,以中國攝影家協會爲主導的紀實攝影也就沒那麼猖獗。”思謀發來微信說:“這麼寫,老同志們的小心臟受不了吧?”他修改了一下:“人體攝影在中國如果能得到正常的普及,以中國攝影家協會爲主導的紀實攝影也就不會出現唯我獨尊的偏頗現狀。”“唯我獨尊”還客氣地打了引號。我說可以。這篇序言既是畫冊前言也是展覽前言,可後來畫冊上這樣印了,展覽現場前言沒上,說是陝西省圖書館要自己寫。開幕式上有十幾位嘉賓,講話的唯獨胡武功。晚上喝酒喫飯,嘉賓差不多都走了,哥幾個讓我過去和胡武功坐一起聊聊。胡說:“他們沒給你說?那我告訴你,是我不讓上的。這話有問題,其它沒問題。我看過你的一些文章,我給潘科他們說,這也是一個有批判精神的人。但還是應該嚴謹一些。紀實攝影是美國農業安全局來的。你以爲紀實攝影就是北京那幫傻逼?”我敬佩胡先生的坦率,也尊重他在紀實攝影方面的代表性和成就,但感覺還是太小氣。

5.接受新生事物,聽取不同的聲音。我和潘科前輩不認識,沒見過,之前只加了微信。曹紅軍攝影展暨唐陵攝影學術研討會,潘科老師居然邀請我去做學術主持,很大膽。我去了,當然發表了比較刺耳的觀點。有人留言說:“你這樣批評他們,他們還會不會再邀請你?”但重要的是坦蕩,說真話。後來,我也看到小波老師在北京做的大型歷史紀實題材的攝影展,邀請跨界藝術家王軼瓊去做學術主持。類似這樣的事,讓我對這些前輩多了一份尊敬。

6.敢於突破自己,大膽創新。武強主持的終南山藝術駐留計劃項目,吳平關拍了一組照片,我看到後很驚訝,這哪像是60多歲的人拍的,比很多年輕人拍得還要藝術還要觀念。吳平關拍攝過厚重的西部紀實題材,但這些作品彷彿是一次新生。他說過去拍的東西太沉重了,有時候內心很難承受,所以想換一換。這樣勇敢地突破自己,令人欽佩。

7.少拍傳統紀實、風光。攝影的世界比紀實、風光要廣闊得多,紀實、風光之所以在中國很流行,都是因爲意識形態主導,協會主導,老年人主導,但當今世界攝影的主流不是這個,是更藝術更當代。傳統紀實攝影有歷史意識、批判意識,但很土,視野還沒有完全打開,很多幾乎只是新聞照片、老照片,只是單薄的歷史記錄,在藝術性上往往很牽強,對比一下埃文斯、弗蘭克、阿勃絲的記錄性攝影你就知道。而大多數老年人攝影,更多是退休後的娛樂,遊山玩水,拍拍風光。但風光是有難度的,需要深入閱讀阿杰特、亞當斯、韋斯頓,需要對攝影有比較深刻的認識。如果只是玩玩,那就和跳廣場舞差不多,攝影家協會不應該成爲老年健身俱樂部。自己玩就行了。有一位老攝影師對我說,那些東西他拍膩了,就想拍些新東西。

8.不爲潮流所動,拍自己內心的東西。60多歲的于堅,他的詩歌依然汪洋恣肆,但拍照他更喜歡拍“小”。在國外,他會避開都市的繁華和喧囂,去拍那些容易被人忽視的東西,幾乎不存在的東西;在昆明,他會拍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街道、自行車、水果攤、種種瑣細的光影。他拍的大象系列,樸素,笨拙,悲憫,好像他根本就不會攝影,大巧若拙,大道之行。他總是遠遠地拍,小心翼翼地拍,避免相機成爲暴力工具。這纔是真正的攝影。

你可以討厭攝影,放棄攝影 | 給青年攝影師的13條建議

徐淳剛 | 批評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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