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意大利文藝復興巨匠萊昂納多·達·芬奇逝世500週年,世界各地都掀起了豐富的紀念活動。中央美院藝訊網將特別推出“500年的紀念——達·芬奇”專題,陸續分享相關資訊,爲深刻緬懷和理解這位爲人類文明作出偉大貢獻的“天才”提供多元的思路。此前,我們推薦了“列奧納多·達·芬奇:繪其一生”、展覽“達·芬奇的藝術:不可能的相遇”兩個展覽。本次,我們帶來由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與意大利駐華使館文化處共同策劃的系列講座報道。

4月15日晚六點半,系列講座之“列奧納多·達·芬奇與解剖學”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學術報告廳舉辦。講座邀請來自意大利的兩位學者:詹保羅·基拉迪(Giampaolo Ghilardi)教授和尼科拉·迪·斯特法諾(Nicola Di Stefano),圍繞他們各自對達·芬奇解剖圖的研究,爲我們帶來了觀看達·芬奇的另一重視角。講座由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副館長王春辰擔任主持。

(一)

講座上半場由詹保羅•基拉迪教授主講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副館長王春辰擔任講座主持

講座伊始,詹保羅·基拉迪教授開門見山地指出,儘管達·芬奇在其所處時代並不是醫生和解剖學家的身份,但他的智慧卻經常並且成功地活躍在今天的生物醫學領域,他遺留下來的手跡和文字,涉及神經科學、胚胎學、解剖學、生物學等多個領域。基拉迪教授認爲,根據現代認識論標準,對達·芬奇的科學成就進行描述是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基拉迪教授援引達·芬奇給盧多維科(Ludovico il Moro)的一封自薦信中,指出作爲畫家,達·芬奇對於自然的興趣更應該被稱之爲是一位研究自然的哲學家。信中,達·芬奇主要展現了自己在軍事、土木工程、建築等方面的才華,而在藝術方面的成就他只是一帶而過。基拉迪教授認爲,達•芬奇多重興趣表現在他被稱爲藝術科學的作品中。

·芬奇繪製的解剖圖

隨後,以達·芬奇留下來的解剖圖爲例,基拉迪教授闡釋了達·芬奇作品中藝術與科學兩者間的緊密聯繫。基拉迪教授和其同事通過研究達·芬奇約1493年的兩張解剖圖中出現的明顯錯誤,認爲存在第三種可能來解釋達·芬奇的這一“錯誤”——他畫解剖圖不是單純的形象解剖,而是把它作爲一個研究假設。這個錯誤一是男性生殖器官和脊柱之間的連接實際並不存在;二是子宮和乳房之間的連接同樣也不存在。一部分人爭辯說達·芬奇“吹噓”自己做過一些解剖,其實不然。另一部分人認爲達·芬奇畫圖的時候補充了缺失的部分,這種加入缺失部分的做法是爲了回答他自己對生命起源理論性的問題。

達·芬奇在解剖圖中用機械和物理秩序的聯繫,解釋認知領域與生殖器官間必然存在着一個聯繫。這在基拉迪教授看來,是因爲達·芬奇的繪畫充滿了理論內涵,達·芬奇往往在解剖圖中通過重建來反映的機體所具有的特點,所以這些圖並不侷限於重複在現實中看到或隱約可見的那些形式,因爲那些形式毫無疑問是達·芬奇在長期研究和觀察中所熟知的。“他的眼睛永遠不滿足於解剖表面,而是在追尋結構的功能,或者說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要了解所觀察現象的本質。”引申而言,基拉迪教授認爲拉斐爾在《雅典學院》一畫中將達·芬奇天才的面孔表現成柏拉圖,正是因爲柏拉圖和達·芬奇關於事物深刻結構的理念有着強烈的相似性。

·芬奇繪製的解剖圖

在這一點上,基拉迪教授重點爲我們介紹了達·芬奇交由其弟子弗朗切斯科·梅爾齊(Francesco Melzi)的一批珍貴手稿,這批手稿由梅爾齊整理成《烏爾比諾拉丁文抄本1270》(Codex Urbinas Latinus 1270)一書,忠實地反映了萊奧納爾多的繪畫思想。可惜整理成冊的抄本後又被遺忘在梵蒂岡圖書館,直到十八世紀末期纔開始被再研究,並在後世的努力下出版成多個縮略版的《達·芬奇繪畫論》。最後,基拉迪教授引用他重點推薦的一個縮略本——《勞裏密碼》(Codice Lauri)中所書的一句話作爲總結:“沒有比我們自己的判斷對我們的行動更有欺騙性的,朋友的判斷比他人的責備更有欺騙性,因爲朋友與你是同一個人,他們可能會欺騙你的判斷。” 由此,基拉迪教授提示我們警惕在做研究時最具有欺騙性的事物。

(二)

講座下半場由尼科拉•迪•斯特法諾教授主講

接續在基拉迪教授講座之後,尼科拉·迪·斯特法諾教授在開場時就言明:“達·芬奇除了在視覺藝術領域有建樹之外,在工程和醫學領域的成就同樣不容忽視。”

達·芬奇在人體研究上做出了許多具體的貢獻,比如他對血液循環的研究,他繪製的上臂叢神經圖表,靜脈導管結節、心臟主動脈半月瓣的結節,以及心臟結構中的節制索、弓形、小梁。斯特法諾教授認爲,達·芬奇對於心臟和血液循環的研究,是繼中國(《黃帝內經》)、希臘、阿拉伯和中世紀之後,引入的新經驗、新方法。達·芬奇不僅描述了四個心腔,區分心室與心耳的大廳,還認識到了心臟和冠狀動脈的肌肉性質。他甚至通過對動物進行研究來分析心臟中血液的流動。

·芬奇繪製的解剖圖

如此,達·芬奇的創新性研究範圍是否僅限於醫學科學呢?斯特法諾教授通過引用達·芬奇曾在文章所言——“繪畫是自然界一切可見事物的唯一的模仿者”,回到“模仿”這一話題上,談達·芬奇對於模仿說的理解。他指出,從圖像發展到了視覺,達·芬奇認爲視覺具有優越性,它是最高尚的感覺,因爲通過人的眼睛看到的事物,不用跟事物進行接觸,就能從遠處看到。簡單地說,視覺成爲知識的同義詞或者代言。視覺又和光聯繫在一起,光相對於黑暗更有優越性,光是眼睛能夠看到的地方,而黑暗則是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這樣也誕生了藝術的等級,視覺看到相關的藝術(如繪畫)優於與聽覺有關的藝術(如音樂和詩歌)。與視覺相關的藝術能擺脫語言的限制直接傳達它們的意思,更具普遍。

“繪畫是表現自然的優先選擇工具,那麼又應該如何解釋表現和被表現者之間的差異不同呢?”斯特法諾教授認爲這個差異達·芬奇非常瞭解,也是出於這一點,達·芬奇對解剖圖的製作產生了興趣,因爲觀察和表現在解剖圖上發揮着重要作用。斯特法諾教授從近些年一直在探討和進行的研究中,得出一些新的思考路徑。他認爲解剖圖的研究對於達·芬奇的創作來說是一個非常核心的要素,這其中至少有兩個原因:第一,解剖圖對於達·芬奇的繪畫來說是有功能性的,可以研究人的四肢、肌肉,還有神經的排列,目的是爲了展現人體和它的運動;第二,反映了藝術和科學研究之間的同一性,從而也回答了生命起源和模仿的問題。

講座現場

隨後,斯特法諾教授從兩幅腦室素描出發,迴歸到始於古希臘哲學的重視視覺的觀看在人類獲取知識、通達真理之途的中介作用這一點上,開啓了對圖像本質的新思考。在約1490年和約1504-1507年繪製的兩幅圖中,達·芬奇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顯示了大腦的排列順序。斯特法諾教授指出達·芬奇是使用了創新實驗的方法完成了兩幅圖之間的過渡。他用蠟來製作雕塑,使用熱蠟的方法將蠟注入牛腦的腦腔製做出模具,從而發現牛大腦中的顱、聽覺和三叉神經,進而放棄了亞里士多德的靈魂論。斯特法諾認爲,在這一點上,達·芬奇將思考從單純的視覺分析中解放出來,對“我們看到的事物”和“我們對所見事物的理解”做出區分。

繪畫的優越性在於它有一個理解,這個理解優於看到的東西,所以不能僅僅用眼睛去看,而是要觀察,觀察作爲一種精神活動,是“大腦”或智力通過圖像看到重建眼中所見的過程。從對現實到觀察轉換到圖像繪製的實現,達·芬奇使用了技術手段。斯特法諾教授指出,技術的概念對達·芬奇來說非常重要,因爲只有掌握技術才能讓畫家表現自然的真理,從而完成他的使命,以至於顛覆了技術與美的傳統關係。達·芬奇並沒有把技術視爲一種將繪畫藝術的高貴性降低到機械藝術的因素,而是最大限度地考慮到了技術使用,認爲藝術作爲一種技術變得高貴。

“黑格爾認爲‘自然美高於藝術美’,達·芬奇則認爲‘美麗是通過手來忠實地還原現實。’”斯特法諾教授通過對比指出,在達·芬奇看來一幅畫值得稱讚因爲它與其模仿的東西更爲一致,美麗是對真相的講述,並以一種以人爲本的方式來講述。觀察在技術實現中得到昇華,而且堅信藝術正是一種通過繪畫技術來理解並使自然世界人性化的手段。因此,圖像本身就成爲了忠實表現和啓發性工具之間的媒介。在畫中,科學家將他用眼睛看到的東西與他希望用智力看到的東西結合在一起,在此,圖像的象徵性維度顯示,並藉助藝術的技術帶領人們超越圖像本身。這一點也與達·芬奇研究的意義相吻合。

文丨楊鍾慧

現場圖丨胡思辰

(作品圖片來源網絡)

附:

詹保羅·基拉迪教授

以滿分加獎勵畢業於米蘭聖心天主教大學哲學專業,並在列支敦士登國際哲學學院(IAP)獲得哲學博士學位。目前以“科技行爲哲學所”倫理哲學研究員的身份供職羅馬生物醫學大學學園,主要研究神經科學、科學倫理、人類學、方法學及診斷邏輯學。曾出版重要的專論及論文,包括:《時間和神經科學》(與唐博內合著,SEU,羅馬2012年)、《瘋牛和華生大夫:醫學行爲哲學及道義》(SEU,羅馬2015年)、《科技行爲倫理》(Mimesis,米蘭2018年)。他是多個學術團體的成員,包括意大利倫理哲學學會(SIFM)、衛生領域的診斷生物倫理及倫理顧問跨界小組(GIBCE)、監督研究網絡、貝爾加莫科學文藝學校。

尼科拉·迪·斯特法諾教授

畢業於米蘭大學哲學系,就讀大學期間,還兼讀“威爾第”音樂學院,獲得低音提琴文憑。曾是羅馬生物醫學大學學園博士生,目前在同一所大學的“科技行爲哲學所”擔任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美學、神經美學及哲學與神經科學的關係。他是羅馬第三大學及阿肯色州大學羅馬中心的合同教授,也是多個機構的成員,包括:“被感覺的:感知和經驗對話”小組、國際美學詞彙編纂委員會、《論音樂》雜誌、意大利美學學會(SIE)、音樂感知及認知學會(SMPC)及歐洲音樂學認知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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