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同樣是寫柳樹,同樣是把柳樹人格化,但是賀知章的《詠柳》和曾鞏的《詠柳》截然不同,前者是將柳樹比喻成小家碧玉,極盡讚美之情,而後者則將柳樹比喻成得志小人,表現出明顯的貶抑嘲諷之意。由此, 當我們看到“碧玉妝成一樹高”時,一下子眼前看到的彷彿就不止是柳樹,而是一個亭亭玉立,充滿風致的美麗少女。

原標題:除了“碧玉妝成一樹高”,還有一首著名的“詠柳”詩,你知道嗎?

柳樹在中國算是特別常見的樹種,無論南方還是北方,都有大量的種植,在古典詩歌中也是特別常見的植物。

古人有折柳送別的傳統。因爲“柳”與“留”諧音,用折柳以表達依依惜別之情。有了這個背景知識,才能更深入理解“昔我往矣,楊柳依依”,“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等常見詩句要表達什麼意思。

由折柳送別進一步發展,又有“折楊柳”的曲子,吹奏用以表達惜別乃至思鄉之情。有了這個背景知識,才能更好地領會諸如“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等常見詩句所蘊含的深意。

除了折柳之外,對於柳樹的描述,還常常有“煙柳”或者“柳如煙”這樣的說法。比如“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等等。

這個“煙柳”或者“柳如煙”實在是個特別精妙的比喻。“煙柳”或者“柳如煙”並不是說煙霧籠罩着柳樹,而是清明時節,柳葉微吐,嫩黃未綠之時,一片一片地望去,好像是輕煙籠罩樹冠一樣,故名煙柳。

當然,不同地域因爲氣溫不同,出現煙柳的時間早晚也稍有不同。共同點是這個煙柳的狀態實在是稍縱即逝,過不了幾天就不見了,所以要想欣賞煙柳的美景,一定要細心觀察,不要錯過纔行。

雖然在詩歌中涉及柳樹的不少,但是專門詠柳的詩歌卻不多,大家特別熟悉的是下面這一首。

詠柳

賀知章

碧玉妝成一樹高,

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似剪刀。

這首詩所描畫的景象和感覺,人人心中有,但個個筆下無。這種景象和感覺一經賀知章的點化,好像原來在心坎裏的東西一下子就活起來了。

這首詠柳詩妙在哪裏呢?

“碧玉妝成一樹高。”用碧玉比喻柳樹,好處至少有兩點可說。

一個好處是“碧”是青綠色,正是樹的顏色,與下一句中的“綠絲絛”之“綠”呼應。而且“玉”總讓人有溫潤的感覺,“碧玉”連在一起,一下子讓人眼前就有了春天到來之後柳樹泛綠的晶瑩剔透,充滿生機的感覺了。

另一個好處是“碧玉”並不單純指青綠色的玉石,“碧玉”連在一起,還讓我們很自然地想到“小家碧玉”這個詞。這就是文化的不斷積累的魔力,因爲各種文本的不斷積累,“碧玉”就從無生命的玉石,幻化成那小戶人家靦腆善良的美麗女子了。

由此, 當我們看到“碧玉妝成一樹高”時,一下子眼前看到的彷彿就不止是柳樹,而是一個亭亭玉立,充滿風致的美麗少女。柳樹和少女的形象就這樣疊加在一起了。

“萬條垂下綠絲絛”,緊承上一句而來。從樹的角度來說,綠絲絛是柳樹的萬千枝條垂下來,像是一條條綠色的絲帶;從人的角度來說,綠絲絛則是美麗少女臨風飄動的裙裾。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細細的柳葉是如何從柳枝中魔術般地抽取出來,少女的裙裾又是哪個心靈手巧的工匠裁剪而成的呢?最後這一句完美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二月的春風,就像是剪刀一樣,抽出了這細細的柳葉,裁出了這美麗少女的綠色衣裙。

整首詩正是在這樣的巧妙比喻中,完成了人與柳樹的融合,不但人與柳樹的形象融爲一體,而且人與自然也融爲一體,對柳樹的喜愛,對春天的讚美之情,都蘊含在這首短短的七言絕句之中了。

除了大家特別熟悉的這一首,還有另外一首“詠柳”的詩歌,或許大多數人就不大熟悉。

詠柳

曾鞏 

亂條猶未變初黃,

倚得東風勢便狂。

解把飛花蒙日月,

不知天地有清霜。

賀知章是四明狂客,是飲中八仙之一。所謂“知章騎馬似乘船 眼花落井水底眠”。加上有大家熟悉的“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這樣的名句加持,大家自然認定他是著名詩人了。

與賀知章比較起來,大家對曾鞏就不那麼熟悉了。其實曾鞏的文名一點兒也不弱,我們熟知的“唐宋散文八大家”這一名詞,除了“韓柳歐蘇”之外,就是王安石和他的朋友曾鞏了。只不過中小學課本中對曾鞏的作品選的少,於是大家自然對他就知道的甚少了。《墨池記》是曾鞏的名篇,值得一讀。

回到曾鞏這首《詠柳》上來。

“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勢便狂。”這兩句中的兩個副詞“猶未”和“便”特別值得揣摩。兩個詞合在一起,用今天的句式來表達,就是“還沒……就……”,把柳樹那急不可耐的勁頭就表現出來了。

“亂條”一個“亂”字,就透出憎惡之情,凌亂的枝條剛剛泛黃,還未嫩綠,就藉着東風之勢狂舞起來。顯然,這裏的柳樹也被賦予了人格化的色彩,只不過不再是小家碧玉,而是得勢便猖狂的小人。

“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解把”就是懂得。說柳樹只會用紛紛揚揚的柳絮,企圖去遮蔽日月的光輝。然而,它們並不知道,在天地之間還有嚴寒霜凍。霜凍一來,飛花也好,柳樹也好,自然就都要完蛋,都要枯萎凋零。這裏的“霜”用“清”來修飾,顯然是在警示那些得志的小人,總有一天,會有正義的力量來收拾你們。

同樣是寫柳樹,同樣是把柳樹人格化,但是賀知章的《詠柳》和曾鞏的《詠柳》截然不同,前者是將柳樹比喻成小家碧玉,極盡讚美之情,而後者則將柳樹比喻成得志小人,表現出明顯的貶抑嘲諷之意。

這兩首“詠柳”詩的巨大差異,應該給予我們很多寫作方面的啓發。

每一個事物,都不止有一面,而是有兩面,或者更準確地說有多面。因此,當我們站在不同立場,不同角度上去看同一個事物時,也必然會有所不同,甚至是大相徑庭。一個人在寫作過程中,最忌諱人云亦云,而要努力做到言人所不能言,言人所未曾言,要有自己的立場,要有自己的視角,要寫出屬於自己的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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