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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小天

來源:Epoch故事小館(ID:epochstory2017)

前幾天豆瓣因爲整改而暫停了廣播功能,朋友圈哀鴻遍野時才意識到,原來有這麼多人都在豆瓣靜靜地經營着自己的一方小世界。有人說,豆瓣是自己的精神自留地。

自阿北2005年創辦以來,豆瓣已經經歷了十多年的風吹雨打,也算見證了互聯網時代的變遷。豆瓣一直沒有成爲大火的全民社區,卻也始終不曾被人遺忘。與動輒“E輪”、“幾千億”的宏大敘事相比,豆瓣的故事,更像是由每個豆友通過自己的經歷所講述的。

一 

第一次見Rose,她穿着黑色運動裝,綁着馬尾辮,挎着黑色單肩包,手裏提溜着一把運動水壺,出現在影院門口。

Rose喜歡“拉力賽式”觀影:隔段時間,幾部院線電影攢在一起,然後一天之內在影院一口氣刷完。因爲這套儀式需要體力,有了經驗以後她每每都輕車熟路地帶齊裝備:小餅乾,用來補充體能;運動水壺,畢竟已經到了多喝熱水的年齡了;拖鞋,用來放鬆被高跟鞋束縛的雙腳。

每次看完電影回到家,第一件事也不是換鞋,而是一溜小跑躺在沙發上,打開豆瓣開始標記“已看”。Rose有自己的理論:地髒了可以稍後拖,豆瓣必須馬上標記。作爲資深豆瓣友鄰,Rose已經是一個十二年的老用戶了,2007年加入豆瓣至今,她已經標記了1000餘部電影。

但時至今日,Rose也很難講清楚自己是如何加入豆瓣的。當時還在上大學的Rose是“稀裏糊塗就註冊了”,從此之後一年,也沒有登錄這個現如今的“精神角落”。讓她真正愛上豆瓣的,應該是自己的室友。

大學室友是十足的文青,喜歡看各種電影,每次看完都會推薦給Rose,多數都合她口味。Rose一直好奇爲什麼室友總能找到有趣的電影,哪怕有些電影非常冷門。後來她在室友的安利下重新認識了豆瓣,室友也成了Rose的第一個友鄰。好像這也是許多人加入“豆瓣”這個世界的經歷,“朋友推薦”是入坑的高頻詞,像拉人入夥一樣,一個拖一個地構成了豆瓣上的關係網。

二 

德國留學期間發生的一些故事,真正讓Rose感覺到豆瓣和別的軟件“有點不一樣”。

在德國期間,Rose開始接觸宗教,併爲了減少時間浪費,拋棄了一切社交軟件,“倒不是說故意拋棄,而是覺得信息太繁雜了”。自此以後,Rose便潛心在德國學習、生活,也經常參與宗教活動。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Rose想重新登錄自己的國內社交賬號,卻讓她有點失望:“不管是微博還是知乎,都給我註銷了,可能系統把我當成殭屍粉了?”當她沮喪地試着在豆瓣輸入賬號密碼時,一切還都是老樣子。“當時經歷了那麼多‘賬戶不存在’後,看到這個頁面,真是有點感受到‘遇見你真美好’的意思了”Rose講起這一段,臉上還掛着溫情的微笑。在她看來,豆瓣就好像一個溫和的母親,無論你離開這個“家”多久,總還有一盞燈爲你留着。

這些“不經意的小感動”還有許多,豆瓣FM功能出現時,還是國內少有的電臺類應用。2009年的流媒體一經上線就獲得了廣泛追捧,Rose也在當時開始標記音樂,“喜歡”的就點紅心,不喜歡的就點“垃圾桶”,豆瓣FM的算法很準,推薦的音樂越來越合她的口味。但隨着時間的流逝,當曲庫內容因爲版權原因下架、廣告、收費等舉措開始之後,Rose也滿懷失望地拋棄了這款應用。

今年,得知FM重新上線後,Rose打開這款被自己拋棄了將近十年的軟件,又是滿眼驚喜:“真沒想到我標記的那些東西還在裏面!”

於Rose而言,留在豆瓣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些平時不起眼的小感動。在一切講求流量和變現的今天,豆瓣在資本市場顯得不食人間煙火,也分外動人。

三 

和Rose一樣,輝哥也是一位留學德國的資深友鄰。他最喜歡的事情,除了標記書影音外,就是在豆瓣交朋友了。

他喜歡在德國留學小組裏閒逛,一次偶然的機會,輝哥在網上看到自己喜歡的小衆搖滾樂隊的演出消息,他在討論區發了“有友鄰一起去嗎”的帖子,沒想到一位友鄰迅速跟帖。兩人“互粉”成爲友鄰後,通過豆郵聊天才得知竟然是一座城市的,並發現了雙方有不少相同標記,更增加了兩個人的共同話題。

這位友鄰ICH也是中國留學生,留着長頭髮,一張傳統的東方面孔。兩人約定好在萊茵河畔見面,然後一起去車站。當天,風習習地吹,萊茵河畔有點冷,把輝哥的頭髮都吹亂了。輝哥還特地打了領帶——雖然聽搖滾樂打領帶有點奇怪,但輝哥堅持認爲自己“遇到了愛情”。後來,ICH穿着一身大地色衣服從遠處趕來,看到打着領帶的輝哥“怔了一下”,“可能覺得我太二了吧”。

輝哥關於愛情的期待走向有點偏移,ICH主動告訴輝哥,自己是無性戀(Asexuality),對男性和女性都不會產生與之發生關係的慾望,雖然也會對別人產生好感,但因爲自身的取向,不是那麼容易與人建立親密關係。

後來,ICH和輝哥成了好朋友,倆人經常去萊茵河畔散步,聊聊彼此的夢想。ICH告訴輝哥,自己喜歡伍迪·艾倫,所以以後要去紐約工作。再後來,輝哥回國,ICH繼續深造,去了意大利攻讀碩士。

輝哥回國後一年,發現ICH的豆瓣也不再更新了,首頁最頭條還停留在“去意大利了”這條五個字廣播上。再然後,ICH的豆瓣顯示“已註銷”。聯繫不到ICH的日子,輝哥也不覺得可惜。“可能別人都覺得一段友誼終結了,我不這麼覺得。”輝哥說,“豆瓣友鄰之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有共同愛好就聊聊,可以互相取暖,也可以分道揚鑣。”

輝哥甚至幻想過,或許某一天,自己經過紐約,又與ICH相遇,還會在咖啡館聊起各自的故事。當時的ICH,已經成功見到伍迪·艾倫了吧。

四 

雨彤是豆瓣小組的忠實用戶。讓她留下來的原因很簡單:豆友都在這裏。

在熱搜爆表的年代,雨彤總是不屑一顧。也的確,明星出軌這種熱搜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雨彤的確太沒有吸引力了。

但豆瓣也有自己的“熱搜”和“事件”。讓雨彤印象深刻的,是兩位翻譯家之間的“鬥爭”:2014年八月底,翻譯家孫仲旭自殺身亡,在此之前,孫仲旭曾對另一位翻譯家李繼宏“過度營銷”提出批評,時至今日,仍然可以在豆瓣搜到“孫仲旭是被李繼宏氣死的”帖子。於是,羣情激憤的豆友發起了“李繼宏作品一星運動”,用自己的方式爲孫仲旭“爭一口氣”。

時至今日,講到這些,雨彤還是情緒激動。她自嘲“我們都是一羣神經病”,又難掩惋惜:“孫仲旭是多好的一個翻譯家啊,太可惜了。”

這種熱門事件只在小範圍傳播,但豆瓣每每“出大事”,雨彤都會變得非常緊張。之前的“豆瓣一星運動”就讓雨彤感到不安,她用“怕”來形容那幾天的感受,“就是怕豆瓣會不會突然就沒了。”

爲了不讓豆瓣消失,雨彤也是玩了命地努力:豆瓣上放出來的廣告,必須點,還要使勁買;豆瓣上出的周邊,更得使勁買……

“圖啥?就是想讓豆瓣多活幾天唄。”

雨彤沒有加過熱門大組,她更喜歡一些不溫不火的小組。她加入過“隨時隨地帶一本書”小組,然後真的每天走到哪裏都帶一本書,後來還是因爲書太重而被迫放棄。“後來退組了,實在堅持不了”;她還加入過短篇文章分享小組,在那個組裏,每天有人發短篇文章,散文、小說甚至詩歌,有點《讀者》的感覺;她喜歡民謠,就加了“陳綺貞”小組,但這個組已經很久不發言了;爲了解壓,她加了“兔猻超兇”小組,大家每天發一張兔猻的照片,看起來太解壓了……

對雨彤來說,和有趣的人在一起是很快樂的事情,即使存有不同觀點也不會被抨擊。豆瓣是一個多元的精神角落,在這裏,可以感受到很多人的溫暖。雨彤讀《小王子》,讀到某一頁發現缺了一頁,難受得不行,情急之下,她發廣播求助友鄰:誰能給我拍一下這一頁?

雖然發了廣播,雨彤也沒抱希望,沒想到不久就有豆友私聊:等一下,我有這一頁。不一會兒,就把那一頁的文字發了過來,“很驚訝,竟然是用手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當時雨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微博呢?“大家可能會點進你的主頁去罵你,說你是伸手黨之類的。”雨彤笑着說,“我真的經歷過這樣的事,微博上大家普遍戾氣比較重,時間久了,黑名單裏躺了許多人。”

五 

豆瓣十多年,你爲什麼還沒走?

提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許多友鄰的回憶不自覺湧現:可能是因爲一次與陌生豆友之間的談話讓你莫名感動;或許是來自陌生人暖暖的問候讓你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柔;或許是在毫無隱私可言的社交網絡裏,豆瓣還有一份未被工作佔領的自留地……

一如Rose在豆瓣體會到“回家的感覺”,豆瓣在你回望過去的時候,還爲你留有一盞明燈指引,保留你的“想讀”變成“已讀”,保留你的“想看”變成“已看”,甚至它會發郵件催促你:這本書已經想讀了四年,還沒讀完。

輝哥想起與ICH從豆郵到萊茵河畔的相遇,有點想念但更多是“只要你過得比我好”的祝福,即使現在失去聯繫,但仍然成了永久的、溫柔的牽掛。

讓雨彤如數家珍的那些事件和回憶,熱門也冷門,大衆也小衆,在豆瓣是“一個人的獨嗨”,是有羣“瘋子”一起陪你,即使你大海撈針地找一張書頁,也會有陌生人鄭重其事地一個個字敲出來發給你。

時至今日,已經很難定義豆瓣對這些用戶來說意味着什麼,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無法割捨的關係。就像Rose在接受採訪時說,“真的不知道除了豆瓣,在偌大的互聯網上,我還能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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