煲劇殺時間幾乎是每個大學生鹹魚的日常,追cp、圈地自萌、追同人,爲無聊的日子增添一點偶像劇的底色。
     
    很難想象,前述的煲劇三板斧可以溯源到我們的童年,對cp的癡迷已經植入我們的靈魂,甚至可以消弭時間的障礙。
     
    前段時間,社交網絡上瘋傳《淘氣包馬小跳》出大結局的消息,馬小跳最後和安琪兒在一起,張達和夏林果成了一對,激起了一衆馬路黨和馬林黨的意難平,也引爆了90後的回憶殺。

    怎麼也想不到,馬小跳會和安琪兒在一起!/微博
     
    既然馬小跳有結局了,那吳緬和冉冬陽呢?笑貓找到虎皮貓了嗎?戴安和李小俊呢?
     
    最後,出版人金波出來闢謠,《馬小跳》沒有結局,他們會一直活在童年,不會長大。
     
    馬小跳們以琥珀狀凝固,成了永恆的小孩,而90後們跨過成年的大門,回望童年,他們不禁老淚縱橫,那是回不去的童真年代。
     
     
    “楊紅櫻不寫書,我們賣什麼?”
     
    哪個90後沒羨慕過馬小跳自由自由的童年,在《男生日記》和《女生日記》紛亂的感情線中拉郎配、站cp呢?

    創造了這一世界的楊紅櫻,可以說是一衆90後的童年記憶。
     
    楊紅櫻19歲便走上了兒童作家的道路,在1981年,她在《少年報》上發表了第一篇童話故事《穿救生衣的種子》,隨後陸陸續續出版了一些短篇和長篇的兒童小說。

    《馬小跳》系列大獲成功,並被影視化。/《淘氣包馬小跳》連續劇截圖 
     
    其他作品如《男生日記》、《女生日記》等也連帶着成爲兒童小說榜的座上客,同時被各家影視公司青眼相看,陸續走上了影視化的道路,形成一個強大的楊紅櫻ip宇宙。
     
    楊紅櫻取得商業成功不是沒有原因的,在某種意義上,她書寫了主流話語體系有意無意規避的青春期真實面貌,開門見山地談論那些難以啓齒又亟待解決的成長困惑。

    生物課跳過的兩性知識,楊紅櫻寫;家長學校討伐的“早戀”,楊紅櫻談,收穫了一大批忠實的青少年擁躉。

    誰的青春期沒有小鹿亂撞過?/《聖中學日記》截圖
     
    楊紅櫻在商業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成爲文學界的一大奇觀,一些書商直言:“楊紅櫻不寫書,我們賣什麼?”。

    然而,商業的成功不等同於文學的碩果,在學術界引發了一場關於“楊紅櫻現象”的討論,在這些討論中,批評的聲音居多,一些業內人士指出楊紅櫻的作品是“非文學的暢銷,而不是文學的暢銷”。
     
    商業性過強一直是楊紅櫻飽受詬病的弊病,自從中國兒童文學在新世紀剛剛步入商業化的變革,商業早就一步步擠佔文學的話語空間。

    在業內,關於商業和文學的爭鋒交手了成百上千遍,楊紅櫻成爲衆矢之的,不過是一次”槍打出頭鳥“的集中爆發。
     
     
    那時,是兒童小說的黃金年代
     
    新世紀伊始,中國兒童文學井噴式發展,產出了大量優秀的兒童作品,一些新晉兒童作家,如前述的楊紅櫻、陽光姐姐伍美珍、辮子姐姐鬱雨君等紛紛嶄露頭角。
     
    出版社也開始引進國外的兒童作品,《哈利波特》系列小說、《冒險小虎隊》以及《窗邊的小豆豆》等等持續霸佔書榜榜單,出現了“西風勁吹”的現象。
     
    第四代兒童作家餘溫未了,童話大王鄭淵潔以及動物小說家沈石溪等兒童作家也延續着他們在兒童文學領域的影響力。
     
    這兩代中國兒童作家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與之前的兒童作家相比,他們的銷量更高,商業化也更徹底。

    文學商業化不是洪水猛獸。/unsplash
     
    2012年,鄭淵潔登上第七屆中國作家富豪榜榜首,後輩楊紅櫻捷足先登,早在2010年登上作家富豪榜榜首,賺得盆滿鉢。
     
    商業帶給兒童文學的衝擊是顯而易見的,經歷了這陣動盪的衝擊波後,傳統的兒童文學走入黃昏,當它以全新的面貌呈現給讀者時,傳遞的是一種全新的閱讀體驗。
     
    此前,中國兒童書籍的消費對象一直是成人家長,家長掌握着挑選兒童圖書的角色,兒童是一個被動的閱讀者。
     
    隨着兒童文學商業化,雖然財政裁決權依然掌握在家長手中,但兒童書籍的內容悄然發生變化,成年作家們在書中代替孩子們說出他們的心聲,看上去童言無忌的幻想,實際上引發了兒童讀者的共鳴。

    童言無忌下包裹的是孩童的心聲。/unsplash
     
    比如,鄭淵潔曾在書中寫道:“100分把童年變成100歲”、“未成年人的父母(監護人)必須和子女平等,父母不得利用年齡和輩分優勢不公平地對待子女”。

    鄭淵潔筆下的主人公常常是不走尋常路的差生,藉助人物之口鞭撻僵化的教育制度,吐槽大家長的爹味教育。
     
    無獨有偶,楊紅櫻的小說主題和鄭淵潔的離經叛道有異曲同工之妙,無論是《淘氣包馬小跳》系列,還是校園小說系列,“嚮往童真,斥責壓抑”一向是楊紅櫻的母題,而她本人也自詡爲“一個爲孩子寫作的人”。
     
    少年兒童作爲兒童文學的服務對象是至高無上,在商業社會中永恆的箴言:顧客是上帝,這句箴言也可運用在走向商業的兒童圖書領域,即兒童讀者是上帝。
     
    當兒童是上帝時,父母和學校便是臣民,這種刻意拔高兒童讀者地位的操作,很容易將兒童文學推向獻媚討好的極端,這也是業內對商業童書的批評。

    兒童是服務對象,亦是引導對象。/unsplash
     
    而兒童與成人觀素來是國內外兒童作家面臨的一個難題,當一個成年作家書寫兒童的命題,他(或者她)必須拿捏好成年人與兒童的尺度,如果操作不當,寫出來的兒童小說往往成人化或者幼童化,變得不倫不類。
     
    兒童小說異化得不倫不類自然是兒童作家的失敗,而創作作品同質化也是國內兒童出版界不得不面對的困境。
     
    僅僅在2015年,全國大約有90%的國有出版社出版了少兒讀物,這些少兒讀物內容大同小異,借鑑了市面上火爆的作品如經久不衰的《哈利波特》系列,拿走其魔幻主題的皮毛,四處拼貼,一本兒童小說便誕生了。
     
    頭部的兒童作家也身陷內容同質化的焦灼,前述的鄭淵潔和楊紅櫻,他們近年來的作品與黃金時期的作品相比,幾乎沒有太大的突破,依舊是圍繞着之前的母題進行寫作。

    兒童在成長,兒童文學沒有跟上腳步。/unsplash
     
    有些作家面臨靈感枯竭,還有一些兒童作家受到內容是否真實的指控。
     
    小說家沈石溪撰寫了一系列以動物爲藍本的兒童小說,深受好評。他筆下的動物被高度人格化,而自稱“一切真實”的部分動物描寫也被證實純屬虛構,這引發了業內關於小說要虛構還是真實的熱議。

    比如在小說《象王淚》中,沈石溪虛構了一個以雄象爲王的象羣,殊不知,象羣是母系社會,雌象纔是象羣的首領。

    小朋友們不知道,他們對威風凜凜雄象的崇拜感動,是來自於反常識的謊言。

    除了違背自然天性,沈石溪的小說立意常常自相矛盾。在《王妃黑葉猴》中,有隻雌猴爲救出王妃的幼子與黑尾蟒搏鬥。作者認爲動物一切行爲都以自身利益出發,不可能捨己爲人,雌猴與蟒蛇搏鬥也是爲了自己。

    在《一隻獵雕的遭遇中》,沈石溪自打嘴巴,金雕巴薩爲了救出主人,情願奉獻自己的生命,這種行爲難道不是捨己爲人嗎?

    這種將動物道德化的說教,不但與動物科學出入甚大,自相矛盾之處也很多。

     
    中國兒童讀物在新世紀伊始迎來高潮,當潮水退去,礁石裸露,那些尚未解決的問題依舊存在。
     
    90後兒童讀者長大成人,那些兒童讀物封存在他們的記憶中,泛上一層懷舊的濾鏡,新一代的兒童讀者登上舞臺,兒童作家炒冷飯般產出作品,重複着上一代的閱讀體驗。

     
    00後的童年,還讀書嗎?
     
    新生的00後沒有重複上一代的閱讀途徑,對於與互聯網共生的Z世代,讀紙質書已經不過癮了。
     
    隨着4G網絡的普及,線上出生的網絡文學恰好契合了00後的互聯網屬性,成爲最受00後歡迎的閱讀品種之一,根據2015年發佈的《少年兒童數字閱讀狀況的九大發現》,有60.3%的少年兒童閱讀過網絡小說。
     
    在少年兒童的閱讀領域,出現了網絡小說與傳統兒童小說分庭抗禮的奇觀。

    網絡小說模糊了年齡的界限,誰都讀。/unsplash

    網絡小說出身草莽,特別接地氣,大多是連載小說,篇幅短,節奏快,讀者在評論欄催更吐槽,討論劇情的走向,間接參與了作品的創作,這極大突破了以往作者主導的寫作習慣。

    網絡文學的作者更在意讀者的想法,懂得讀者的嗨點,簡而言之,將“爲讀者服務”發揮到極致。

    網絡小說雖是新新事物,內容上還是取材現實世界,而00後讀者們在浩瀚的網絡小說中挑選時,一般喜歡閱讀貼合自己經歷的題材,比如,被吐槽矯情的網絡青春文學,試問誰沒有在青春歲月中,感時花濺淚一番呢?

     
    在網絡小說中,最熱門的小說無疑是魔幻修仙小說,如《鬥破蒼穹》、《武道乾坤》、《盜墓筆記》等,這些魔幻修仙小說同樣步入影視化、IP化的快車道。

    網絡小說ip是正在進行時的紅海市場。/《鬥破蒼穹》截圖
     
    前述的修仙小說原先在網絡文學網站連載時便人氣爆棚,點擊量上萬,它們的出版量以十萬計,改編上映的電視劇播放量更是以億爲單位,網絡文學似乎佔據了00後閱讀的半壁江山,新世代的閱讀習慣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除了網絡文學,互聯網無限的閱讀資源擴寬了00後的閱讀選擇,在00後的閱讀世界裏,大衆的兒童讀物變得少見,其閱讀生態是圈層化的,每一個閱讀圈層都有自己獨屬的景觀。
     
    2015年發佈的《少年兒童數字閱讀狀況的九大發現》的數據顯示,46.3%的少年兒童讀者喜歡科幻類網絡小說,有36.7%喜歡勵志類書籍。

    龐大的網絡資源變更了傳統的閱讀習慣。/unsplash
     
    在另一份廣東省青少年事業研究與發展中心發佈的《廣州00後最喜愛的100本課外書排行榜》中,上榜的既有諸如《三國演義》、《金瓶梅》的傳統小說,也有當代的《嫌疑人x的現身》、《暮光之城》等。
     
    互聯網的出現,就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打亂了少年兒童閱讀的既定軌道,在豐富了00後精神食糧的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過度娛樂化的威脅。

    畢竟,刷某音喫雞比看書需要的專注力,比讀書可要少的多。
     
    當90後自以爲00後從小讀的書,不過是在重複上一代人的路時,00後已經開始看和“前輩們”一樣的書籍了。真正面向兒童的文學,反而在早熟的00後羣體中遇冷。

    不用質疑從小和手機一起長大的00後,到底讀不讀書,恐怕他們讀過的書,早就是過時如你的知識盲區了。


     參考資料:

    1. 形象全面升級:“淘氣包馬小跳”新篇<櫻桃小鎮>出版,新浪讀書,2019.9

    2.楊紅櫻:給小讀者製造閱讀障礙是一種罪過,杭州網,2013.9

    3.楊紅櫻作品銷3000萬冊卻爭議不斷,引書業界反思,中國讀書報,2008.10

    4.新時期以來中國兒童文學的成長主題研究—以曹文軒、鄭淵潔、譚旭東的作品爲中心,郝研,2019.6

    5.簡析鄭淵潔兒童文學創作特色,大連教育學院學報,張輝,2003.3

    6.兒童圖書市場“西風勁吹”現象透析,中國圖書評論,羅映純

    7.廣州“00後”最喜愛的100本課外榜單出爐,<三國演義>佔據榜首,金羊網,2019.4

    8.2018年00後閱讀趨勢報告,掌閱,2019.1

    9.論沈石溪小說動物意識真實性,大衆文藝,鄭鈺 岑雅婷,2019

    10.Z世代與網絡文學,中國當代文學研究,孫濤,2020

    11. 論沈石溪動物小說的真實性問題 宜春學院學報 楊偉 201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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