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一瞬間我有些訝異,這不是陪伴了我們無數人十幾年,一路度過高考,甚至大學畢業的晨光嗎?好奇的我點開了答案,2003位網友現身說法,這裏面大部分都在說晨光價格貴質量差,比不上百樂、三菱等日本品牌;還有人說它壟斷競爭渠道,打壓真彩等國產品牌。拿到2.7萬最高點讚的網友花9塊買了主打不滲墨的晨光的紙,又分別花10元買了晨光0.38和0.5的筆,1.5元買了晨光速幹走珠筆,10多元買了一袋100支的不知名品牌筆芯,10多元買了一支百樂。從這位網友在晨光9塊買的紙上測試的結果來看,晨光的確比那個不知名的品牌,以及百樂更容易滲墨。不過當我繼續在知乎上搜索“晨光文具”的時候,結果出來這麼兩個問題。下面有人說,這不就是一支筆嗎,能做什麼惡?被噴成這樣。網友分析晨光這個熱搜上的莫名其妙,不說竊格瓦拉出獄被網紅公司搶着簽約了,連4名兒童窒息死亡的熱度,在知乎上的熱度,都比不上它。但這家開遍無數校園門口,陪伴無數人青春,如今成爲中國文具第一股,卻被噴得這麼慘的文具企業,引起了我的興趣。市場上只有幾家小的中國企業,生產的筆經常不下水,鉛筆總是斷芯,質量參差不齊,無奈很多人都去用日韓的文具。那時,日後的晨光創始人陳湖雄,也還只是個喫不飽飯的窮小子。那個“我奮鬥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故事,紮了無數人的心。陳湖雄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命不好,成爲了那個要奮鬥18年的人。他生在廣東汕頭一個農民之家,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汕頭人多地少,作爲農民,他們一家五口人只分到了半畝多一點地,也就一個籃球場大。這麼點地,就算種出花來,一家人也連肚子都喫不飽啊。上初中的時候,陳湖雄成了他們班上五六個喫不起食堂的人之一,每天自己帶稀飯,騎一個小時自行車去上學,冬天就只能喫冷飯。初中畢業,陳湖雄就輟學了。第一份工作是銷售,賣音像製品。我不知道陳湖雄有沒有一遍遍地讀《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但腦子活絡的他發現,文具這玩意兒需求穩定,還不像鮮花食品一樣,容易變質。而且,陳湖雄的腦子不是一般地活,別人賣文具都是挑着擔子跑到學校去,或者開一家小文具店。但陳湖雄上來就選了一條不一樣的路。他發現新華書店遍佈全國,而且在當時,門面位置都是整個城市裏最好的,面向的也都是學生羣體。藉助書店賣文具,那不是好生意嗎?他找到上海、江蘇、廣東等地的新華書店,和他們合作,賣韓國和臺灣的文具。並在家鄉汕頭谷饒鎮橫山村的兩間小平房裏,開始了自己創業的第一步。幾年的時間,陳湖雄就成了中國最大的代理之一,銷售額做到了兩三億。如果一直這麼順風順水,陳湖雄也不過就是個文具代理商。問題出現在1997年,這一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韓國和臺灣的文具供應商接連倒閉,陳湖雄沒有貨源了。陳湖雄焦慮萬分,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找新的供貨商,或者造自己的筆。顯然,自己造筆要蓋廠房、買機器、培訓工人,一切都要從0開始,能不能賺錢都是個未知數。找新的供貨商,一手買進一手賣出這個事兒,要容易多了,而且一準賺錢。他在中國造筆最好的地方上海奉賢買下了6畝地,中國最大制筆公司——晨光的工廠在這裏成立了。中國人爲什麼生產不出圓珠筆頭?這是一個困擾普通人很多年的問題。這一年6月27日,李克強總理在天津參加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年會,隨口問起會上使用的中性筆名字和公司,並問我們國家是否能做出這種的中性筆。工信部特地找到了中國製筆協會和晨光,到上海瞭解情況。陳湖雄的答覆是,龍頭企業完全沒有問題,不過整個行業齊步達到國外水平,還需要一些方面的改進。但不知道被哪個有心人傳到網上,就變成2016年了,堂堂製造大國中國竟然還生產不出圓珠筆頭。其實,早在上世紀60年代,中國就已經能生產出鎢鋼製成的圓珠筆頭,那時的奉安圓珠筆和上海圓珠筆,全都使用我們自己的筆頭。只不過在那時,工業纔剛剛起步的中國,生產的圓珠筆頭達不到瑞士和日本的精度。因爲生產一個圓珠筆頭對精度的要求,完全不亞於精密手錶,而且需要20多道工序。一個小小的筆頭由不鏽鋼的筆頭座和更小的鎢鋼球珠組成。一支圓珠筆的書寫長度是1500米,也就意味着,筆頭和球珠需要成功做超過30萬次摩擦。硬度上鎢鋼完全沒有問題,但對球珠大小的要求實在是太苛刻了。這個鋼珠直徑0.5mm,和筆頭座的間隙,要以微米去精確,也就是百分之一頭髮絲粗細的精度,稍微小一點會漏墨,球珠還會脫落,稍微大一點又會斷墨。而且,這個球珠還是空心的,只能通過單孔進行內部加工,100多萬買一臺設備,都無法達到這個精度。而且筆的利潤實在是太薄了,全世界的需求就那麼多,於是那時候很多企業,包括中國在內都從國外進口筆頭,這樣最划算。不過,晨光等一批新的中國文具企業崛起後,就在技術上大力投入。很多人可能想不到,晨光一個賣文具的企業,每年在設計研發上投入幾千萬。他們改變原來單機工作的順序,把原來五臺設備才能完成的14道工序一次性解決,誤差大大減少,而且攻克了最難解決的筆頭和墨水的匹配問題。而再往前2年,晨光的K35已經問世,這是中國人第一次用上自主研發的按動式中性筆。到2017年時,晨光已經擁有525項專利,是中國製筆行業技術研發的領導者之一。所以,2016年,網絡上沸沸揚揚,大家妄自菲薄中國生產不出圓珠筆頭時,陳湖雄很生氣。我們每年幾千萬地往設計研發上投入,怎麼就被造謠生產不出筆頭了呢?198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頒佈,10多年過去,願意或不願意,一大批學齡兒童被家長送入學校。
當然,打鐵還需自身硬,陳湖雄的渠道能力,讓國內外衆多企業望塵莫及。晨光在全國31個省市,1600多個城市,開了85000家店。這個數量比擁有7000家門店的中國最大奶茶店蜜雪冰城、擁有12000家門店的中國最大西式快餐企業華萊士、擁有4.4萬家便利店的兩桶油,全部加起來還要多。甚至連新疆許多人跡罕至的地方,都有晨光文具的專賣店。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晨光的配送員在新疆送貨的時候,曾經碰到過狼。不過,如果是自己,就算有再大的財力,也難開出這麼多門店。陳湖雄早年當文具代理的經歷幫了他,用金字塔的分級代理模式去管理店,而且一級級地以最低的成本篩選出最好的店。晨光只直接管理省級的總代理,省級的再負責管理下面的二級代理,就這麼一級一級管理下去。直到2017年的時候,管理這麼多晨光文具店的總部,竟然只有50人。
這一龐大計劃開始於2004年,這一年,晨光推出免費換牌服務,幫學校旁邊的小文具店免費裝上晨光的招牌,只掛晨光一半的招牌也行,再把晨光的文具放進去賣。經過5年的經營,2009年,掛着晨光招牌的小店,已經達到了四五萬家。晨光又從這些店裏選出最優秀的店面,進行統一升級包裝,就變成了晨光的連鎖店。這些店裏,70%的商品由晨光統一配送,其餘30%賣家可以因地制宜,自主選擇。晨光還特地自己做出一些精品樣板店,讓許多開了半輩子小賣部,沒有見過好店鋪長啥樣的老闆們,一一過來學習。於是,學校門口原本許多雜亂的小店,開始變得乾淨整潔,好看能寫的筆也越來越多了。許多年後,知乎網友“今晚要早睡”回憶說,在他所在的那個小城,晨光、真彩等國內一線文具品牌崛起之前,還在讀幼兒園小學的他,常常會買到一些質量堪憂的文具:幾乎是一次性的迷你訂書機、經常斷芯的鉛筆、五毛錢一根經常不下水的可擦筆芯...買一次交一次智商稅。後來,學校附近小超市裏的筆大多換成晨光,均價2.5-4元,偶爾飛白,但順滑不漏墨。後來,小超市裏賣起了百樂、三菱等進口筆,的確好用,但不耐摔。晨光偶爾飛白,這讓人很不爽,但作爲一個愛轉筆的高中生,比起um100的摔一次換一隻,他還是選擇了偶爾飛白的晨光。知乎網友“maydaysamm”覺得,比起日本品牌百樂、派通等,晨光其實更不耐摔。但作爲一個高中生,在零花錢有限的他眼裏,相比較晨光,百樂、派通這些實在太貴了。他算了一筆賬,高中三年,買日本品牌的筆,差不多要用10根筆,另加74根筆芯,筆10元一支,筆芯6元一支,一共要花544元。如果用國產的晨光,就算筆殼質量不夠好,要用30根筆,另加120支筆芯,筆算3元一支,筆芯整盒買20支大概12塊,一共只用花162元。他覺得,日本品牌的筆貴了將近400塊,但質量並沒有好出這麼多,晨光的書寫體驗也還可以,他更願意把那多出的將近400塊,拿去幹別的事。大概因爲便宜好用等類似的原因,許多人讓晨光的筆陪自己度過了整個青春。有位匿名網友寫了段非常煽情的文字,讓原本覺得一支筆而已的我,竟然有些感動。每一個學校門口,都有一家晨光文具。每一個普通人的求學生涯中,都用光過無數盒晨光筆芯。2017年,晨光文具已經成爲了亞洲第一、世界第三的文具銷售基地,成爲了當仁不讓的亞洲文具大王。不過,隨着中國的人口紅利消失,新入學學生在逐年減少,門面房租在連年上漲,但筆的利潤又實在是太微薄了。晨光也很慌,於是開始尋找新的增長點,他們去做辦公文具晨光科力普。互聯網不斷發展,白領人數不斷增加,中國的辦公文具市場像曾經的學生文具一樣,有巨大的成長空間。不得不說,在這一塊上,晨光把握住了機會,辦公文具營收連年增長,讓晨光集團的營收每年都保持在兩位數的增長。他們也開始去探索新零售,去開看起來更高檔的線下店晨光生活館、九木雜物社。他們也開始去研究年輕人的喜好,開發新的產品,以求跟上時代。到2018年,中國的GDP已經翻了10倍,人均GDP也翻了9倍。便宜已經不再是人們對一支筆的第一考量,相反地,質量排在了第一。互聯網也讓每一個普通人,十分容易地就接觸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品牌。原來晨光文具開遍了每一個學校,大家覺得買筆便利,現在變成了晨光的渠道排他,打壓同行。
曾經無數人心中的白月光,似乎一夜之間變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聲討鋪天蓋地。1天出3款新品,每年出1000多款,卻幾乎沒有一款經典;很多筆新筒裝舊芯,飛白、滲墨,這些最基本的問題,卻仍然存在;而且,經常模仿國外的品牌。
客觀上,晨光作爲中國文具行業的龍頭企業,沒能把中國筆的質量,提升到國際領先水平。但其實仔細想想,我們最大的文具品牌晨光,也不過才發展了短短20年,佔據了僅僅7.32%的市場。沒錯,我們覺得中國無處不在的晨光,整體上就只佔了這麼點市場。而前五大文具品牌晨光、齊心、得力、廣博、真彩所佔的市場之和,都不到20%。再看看許多人總是提到的日本文具品牌呢,第一大文具品牌三菱發展了133年,是世界第一支走珠筆的發明者,百樂創立了102年,派通創立了74年,斑馬也已經達到106年。四大巨頭有3家是百年老企,合計份額佔了超過50%。在某種程度上,是我們的需求決定了國產文具企業生產什麼樣的筆。能花2塊錢解決的時候,爲什麼要花10塊錢解決呢?這是很長時間來我們大多數人的消費水平決定的。不能說,今天少部分人買得起10塊的了,就回頭罵那個2塊錢的太low了。說實話,看到作惡這兩個字,我的第一反應是鴻茅藥酒,是三聚氰胺,怎麼也不會想到是一支筆。客觀上,它確實讓我們用足夠便宜的價格,用上了質量還算可以的筆。不過,從另一個層面看,也許大家消費升級,把目光盯向三菱、百樂等進口筆,也是好事。因爲,大家對質量更高的筆需求更大了,國產文具終於有動力再上一個臺階了。而晨光,作爲國產文具的龍頭,讓我們用上中國人自己生產的高端筆,這是它不可推脫的責任和使命。我也期待着有一天,我們提起高端筆,脫口而出的不再是三菱、百樂、派通、斑馬,而是晨光、真彩、得力、白雪,任何一個我們叫得上名字的中國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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