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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雖然明初中央權力尚不足以直接控制貴州，但明廷從未放棄改土歸流的努力。永樂年間，思州、思南兩宣慰司發生衝突，給了永樂皇帝出面干涉的絕佳藉口，一次“斬首行動”應運而生，也由此邁出了貴州建省的重要一步。

現代戰爭中出現“斬首行動”的概念，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期。英國軍事理論家富勒提出，通過對敵方指揮系統的重點打擊，使敵人失去組織戰鬥的能力，被稱爲“癱瘓攻擊”，亦稱“斬首攻擊”。這也是中國兩千多年前就有的“擒賊先擒王”的軍事思想。

早在漢代就有陳湯奔襲三千里斬殺匈奴郅支單于，唐代李愬風雪夜襲蔡州城，這些可謂“斬首行動”的典範。近年來，美國、俄羅斯、以色列等國在戰爭和反恐中都用到了“斬首行動”。其中“斬首”“基地”組織恐怖分子頭目本·拉登的“傑羅尼莫”行動無疑是一次經典戰例。

2011年4月，24名美國海豹突擊隊隊員乘坐4架“黑鷹”直升機，躲過巴基斯坦防空體系，突然降落在本·拉登的宅院之中，擊斃本·拉登，海豹突擊隊員全身而退，“基地”組織也從此衰落。

漢代陳湯與唐代李愬的“斬首行動”都是帶領數千兵馬的奇襲，和“傑羅尼莫”行動中小股特種兵斬首的案例還是略有不同。不過，在六百多年前，大明王朝對思州、思南兩土司進行的“斬首行動”，也是小股“特種兵”斬首敵酋的案例，這次同時對兩個土司官的斬首行動可以媲美美國的“傑羅尼莫”行動。這次行動還促使了貴州建立行省，直接納入中央管轄，可以說在政治和軍事上都有很大的影響，可惜鮮爲人知。

時光倒流到元末之前，貴州東部是思州田氏土司的領地，轄一府、十四州、一縣、五十二長官司，管轄區域包括今天貴州東部和湘西部分地區，是思州田氏鼎盛的時期。

元朝末年，朱元璋、陳友諒、明玉珍等領導的反元義軍席捲大江南北。此時，思州土司田仁厚依附陳友諒勢力。

1362年，田仁厚想通過水路更緊密的依附陳友諒勢力，於是決定把思州治所由龍泉坪（今德江縣龍泉鄉）遷到位於舞陽河航道上的都坪（今岑鞏縣城）。

1364年，田仁厚的堂叔、任鎮遠知州的田茂安趁田仁厚將思州治所遷移到都坪之機，將思州北部等管轄地方割據，獻給在重慶稱帝的明玉珍。明玉珍接納並授田茂安爲思南道宣慰使，設都元帥府。從此，田氏思州分爲思州、思南二政權，雙方相互攻伐數年，這也是思州、思南相互仇殺的根源。

1368年，朱元璋在應天府（南京）稱帝后，思南、思州兩處土司先後前去獻地歸附，都得到朱元璋的認可，懾於明廷的威嚴，雙方相安無事，直到永樂年間。

朱元璋像

永樂八年（1410年），田宗鼎承襲思南土司，此人生性兇殘。據《嘉靖思南府志》記載：田宗鼎任土司後，不準居民住瓦屋、不準種水稻、讀書之人不準參加科考；並且對部下官吏放縱，隨性殺戮百姓，“曾日刑數人於香爐灘”。

按照明朝的慣例，田宗鼎的父親死後要守三年孝期，才能接任土司職。這期間田宗鼎就和主持工作的副使、思南宣慰同知黃禧結下了仇怨，雙方各自上書朝廷，揭發彼此的罪行。永樂皇帝與朝中大臣都念思南在各土司中最早歸順明廷，有帶頭的功勞。於是明廷繼續讓田宗鼎任思南土司，將黃禧調往辰州（今湖南懷化市北部地區）任知府，平息二人的紛爭。

此時，思州土司已經傳襲至田琛，他對思南的割據一直耿耿於懷，有收復思南的夢想。這個時候，在思南和思州地區邊境的新坑山（今銅仁萬山）發現了硃砂（水銀）礦脈，雙方開始爭奪，爆發武裝衝突。

銅仁萬山汞礦遺址

永樂皇帝朱棣立即派工部右侍郎蔣廷瓚到思州調查情況，田琛見到蔣廷瓚後說他願意到京城面見永樂帝。

田琛來到了京城，在朝堂上對永樂皇帝說：“至古以來思南是思州的地盤，應該歸思州。”

永樂皇帝反問田琛：“當時思南反叛投降明玉珍的時候，你們思州爲什麼不去奪回來呢？再說劃土分疆是朝廷的事，哪有你的事呢？”

田琛無言以對，便控告了田宗鼎的其他一些不法之事。永樂皇帝聽後只是警告田琛說：“你守好你的疆域，不要挑起戰爭，不然就酷刑伺候。（再犯吾磔汝）”

朱棣像

田琛回到思州，在硃砂礦脈巨大的利益誘惑下，沒有在意永樂皇帝的安撫和警告，反而與和田宗鼎有仇的辰州知府黃禧結成聯盟，發兵攻打思南，“構殺如故”。這一次田宗鼎打不過兩家聯軍，攜帶家眷逃跑，田琛在思南殺害了田宗鼎的弟弟，挖開了田宗鼎先祖的墳墓鞭屍，還將田宗鼎母親的屍首斬刑泄憤；黃禧也在思南搶奪了一番。

永樂皇帝聽聞後大怒，多次敕命田琛、黃禧入京，但田、黃二人知道已不爲明廷所容，拒不赴京，並起了謀反之心。

這個時候永樂皇帝又派蔣廷瓚來到思南調查。田宗鼎爲了置黃禧於死地，向朝廷誹謗揭發黃禧與自己的祖母楊氏暗通；楊氏辯解說因爲田宗鼎將親母勒死，瀆亂人倫，自己找黃禧商議遭到田宗鼎報復。所以在《明史》《明實錄》就有田宗鼎“出誹言，因發祖母陰事，謂與禧奸，實造禍本。祖母亦發宗鼎縊殺親母瀆亂人倫事”的不良記錄。

蔣廷瓚將田宗鼎的不孝和兇殘稟奏朝廷，思州、思南的內訌，成爲永樂帝解決思州土司問題的絕佳藉口。永樂皇帝命刑部給田琛和田宗鼎定罪，戶部尚書夏原吉就說：“琛、宗鼎分治思州、思南，皆爲民害。琛不道，已正其辜。宗鼎滅倫，罪不可宥。”

永樂十年（1412年）十一月，朱棣命鎮遠侯顧成統五萬大軍壓境思南、思州。

顧成，字景韶，江蘇揚州人，深通兵法，幹練老成，長期在湘黔鎮守，是永樂皇帝得力大將。

田琛、田宗鼎見狀，組織土兵防禦。老辣的顧成深知大軍壓境，思南、思州土兵皆已外調，內部必然空虛。於是，“斬首行動”應運而生。

《明史紀事本末》《黔記》中均記載鎮遠侯顧成派出數十名錦衣校衛，祕密潛入思南、思州二城，將田琛、田宗鼎抓去。

《思南府志》載思南府城圖

2010年，中央電視臺10頻道《百科探祕》播出了一集“洞穴乾屍”的節目，講述了在1991年元月，思南縣城烏江下游約三十里的彭家洞，出土了一具身穿明朝“丹鳳朝陽”文官服飾的乾屍。紅木棺內發現精雕細刻的花扇一把，以及兩塊呈菜綠色的裴翠片，價值連城。古屍身上有七處刀傷，內穿血衣，並在衣服夾層發現了一張小紙條，上書：“昨因兵士無知未及辭謝，特耑價奉候，萬安，尚容面悉。眷晚熊文拜。”後經過貴州省文物專家考證，這具古屍便是思南二十七任宣慰使田宗鼎。

田宗鼎屍首的發現以及身上的血衣和刀傷，再結合當地田氏居民的傳說，以及在嘉靖《思南府志》中的記載，顧成對田宗鼎的“斬首行動”的隱祕故事也被揭開。

永樂十一年（1413年）初，鎮遠侯顧成一面大軍壓境，一面派出數十名身着便裝的錦衣校衛分別由烏江下游的川東酉陽、秀山等地潛入思南境地。一天清晨，大約七點左右，天還沒有亮，錦衣校衛在內應的接應下，悄悄潛伏進了思南城（今思南縣城），找到了思南宣慰司衙院。

思州土司後裔居住地衙院殘存的正門一角

此時，田宗鼎還在晨夢中，錦衣校衛祕密潛入，將田宗鼎緝捕後帶到烏江邊，登船向下遊的四川境內撤離。載着田宗鼎的船至思南下游六十里的潮砥灘時，灘淺浪大，亂石密佈，必須上岸步行三華里後始上船……

不料田宗鼎在途中呼叫，引來田宗鼎的家臣援救。在烏江邊，一場血戰爆發，錦衣校衛儘管是大內高手，但終歸寡不敵衆，爲求脫逃自保，但又不能將田宗鼎放虎歸山，於是將僅穿着內衣的田宗鼎亂刀砍殺而走，後來田宗鼎的家臣給他浸血的屍體外穿上二品朝服，殮撿入棺，洞葬在烏江岸邊的彭家洞。

思州古城

顧成指揮的“斬首行動”成功的將田宗鼎斬殺，田琛也被押往京城斬殺，大明剝奪了思南、思州土司的權利，進行改土歸流。明廷再以分化瓦解的政治手段，穩定了思州、思南的其他地方勢力，避免了一場血雨腥風的亂爭。

永樂十一年（1413年）二月，明廷在思南、思州所轄的地域設思州、新化、黎平、石阡、思南、鎮遠、銅仁、烏羅八府，設立貴州布政司，蔣廷瓚任第一任布政使，從此貴州作爲行省走上了歷史的舞臺。

參閱資料：

《明太宗實錄》卷一百三十七

明·郭子章：《黔記》卷五十七《故宣慰列傳》

明嘉靖·《思南府志》

清·張廷玉：《明史·貴州土司列傳》

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開設貴州》

2010年7月CCTV-10《百科探祕》

蘇漣：《平播戰爭煙雲錄·思播田楊》

詹國林、袁仁兵等：《擒賊擒王，千里殺將——聚焦“傑羅尼莫”特種斬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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